第7章 帝王心-《梦婆录》

  北堂仲邯去北祭的途中,时常会想起太叔秋瑾,黑黑的眼珠子里带着几分无辜。想着她平淡的说出“它怎么会咬人”时,他脸上就会忍不住挂上笑。

  梦婆山上,秋瑾依旧画着符,修补着阵。仿佛之前有些许人气的,不是她一般。温央和路央反倒是松了口气,这样的梦婆,才是她们所熟悉的大人。

  青竹伞骨掠过山门树枝时,织渊忽然将伞柄旋了半圈。伞面二十八星宿图泛起幽光,惊得石缝里窜出的赤鳞蜈蚣僵直坠地。

  周玄冕的指腹在螭纹玉带钩暗槽处摩挲,龙鳞刃已弹出半寸——这是第十二次检查暗器,即便面对的是座空寂山门。

  “陛下可知梦婆一脉为何一定要在山中吗?”织渊碾碎虫尸,指尖毒液凝成颗紫珠,“梦婆虽与我一脉相承,但师姐这一支的入梦寻魂,太过玄妙。我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呵呵…织渊,你还好意思说她们,你这观星占卦的,何尝不是招摇撞骗!”周玄冕玄色大氅下的金丝软甲铮然作响,惊飞了林中飞鸟。

  他望着山道上蜿蜒的血色符咒,那是用朱砂混着尸油绘制的禁制,“我倒要看看,能让你赞不绝口的小女子,是何等人物。”

  “陛…玄冕啊,我这可不是招摇撞骗,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织渊一本正经道,周玄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后头跟着两个随从,那一身紧绷的肌肉,便可看出两人身手不凡。

  周玄冕和织渊自幼就相识,两人还是生死之交,但只有在这山野之外,才敢直呼其名。

  几人刚到山门口时,七十二盏引魂灯倏然亮起。秋瑾赤足踏着青石阶走来,腕间银铃随步摇晃,惊得周玄冕大氅内衬的镇魂符无火自燃。

  “金丝甲浸过黑狗血。”她琉璃瞳扫过帝王衣襟,“惊了亡魂,你这趟怕是要白走了。”

  织渊的竹伞忽然横在两人之间,伞面星图映出秋瑾苍白的脸:“小师侄,你可是来接小师叔的?哟哟…你长进不少嘛,还知道出门相迎。”

  又转头看向周玄冕,“玄冕莫怪!小丫头不懂那些规矩...”

  周玄冕笑着解下大氅,露出腰间那柄龙纹匕首,“听闻梦婆能窥人心,不如猜猜我此刻所想?”

  秋瑾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在数我发间的银铃——左七右五,暗合北斗之数。”

  说完,又问:“你数这个干嘛?”

  周玄冕瞳孔骤缩,随之失笑,织渊看她这般,也觉得有趣。

  “好个琉璃瞳。”年轻帝王又好奇问到,“国师说姑娘十三岁便修成往生渡,一月前更破了花老将军在九嶷山百鬼抬棺局?”

  秋瑾转身拾阶而上,走向祭坛,素白裙裾扫过青砖:“百鬼抬棺需用九十九童灵尸油点灯,我不过替他们重入轮回。”

  几人缓步跟上。

  “重入轮回...”周玄冕把玩着匕首,刀光映出她后颈往生印,“若是已入轮回了呢?可否找寻?”

  “都已入轮回了,干嘛还要找?”秋瑾的直言,让周玄冕有了片刻语塞。

  “小师侄,师叔这次来,有一事相求。”织渊知道秋瑾的性子,直来直往,不懂猜忌。

  “师叔有何事?”秋瑾姿态端正,神情还带着点严肃,俨然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咳咳…这位是师叔的朋友…多年前他父母遇害,一直苦寻真相,但如今还是有些疑…”

  “师叔,这个找官府就是,我又不会侦查…”

  织渊也是被秋瑾的话噎着了,这该如何忽悠?

  “是…但是,这个疑就疑在,他母亲的尸身不是她本人…”

  周玄冕瞪了织渊两眼,他只是随口一说,那手不似母后的手。虽然脸一模一样,但是母后手上有个米粒大的印子。那是幼时他调皮,碰倒烛台,母后的手被蜡油溅到烫伤所致,最后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织渊朝他挑了挑眉,他其实也是最近观星,发现属于太后的那颗星。原本黯淡无光,如今虽变成普通繁星,并没有坠落。

  秋瑾看着他,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般。“师叔是要寻她的死魂?”

  “对对对…小秋瑾真是聪慧!”织渊笑眯眯的看着她。

  “可带了死魂生前旧物?”

  “带了。”

  织渊朝周玄冕挑了挑眉,在周玄冕的示意下,随从递上一根凤钗。

  “温央,奉茶。”

  说完,自个径直朝往生阵的屋子里去了。

  “知道招待客人了…”

  几人抬脚跟上前,周玄冕还四处打量了一番,心下却不以为然。

  毕竟入梦寻魂,太过匪夷所思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秋瑾来到侧间会客厅。

  双眼凝视着周玄冕,语气不急不缓:“十二年前惊蛰那夜,你父亲被杀了,但母亲还活着。你要寻的死魂,寻不了。”

  “你说什么?”周玄冕惊得打翻了茶盏,失态的起身。

  秋瑾又重复了一遍,织渊却像是早已知晓般。

  “那就寻生魂!”织渊见帝王还没回过神,便出言提醒。“夫人还活着,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还请梦婆大人,找寻家母下落。”

  周玄冕眸色沉沉,猛然攥紧玉带钩,钩尖刺痛了掌心。

  “梦婆有三不渡,师叔当知晓。”秋瑾看着他,表情有些许认真。“不渡帝王魂,不渡至亲孽,不渡同心缘。”

  “小瑾儿,她不属于帝王魂,也不属于至亲孽,也不是鸳鸯殉葬人啊。”

  “但这是朝堂事…”

  “现在在这里没有朝堂,他…”织渊看着周玄冕,“他现在就是儿子身份,只想要寻母亲,和朝政不挂钩。”

  秋瑾盯着地面,仿若遇到了难题。“是这样吗?”

  “小瑾儿,有些东西,你要是分不清,想不明白,可以问师叔啊。”

  此时的织渊好似一个人贩子,在诱拐着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