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血战前夕:运筹帷幄-《思无邪之关关雎鸠》

  议事厅内,悲戚与绝望的气氛如同厚重的乌云,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太姒强忍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宗妇们视死如归的决然中透着诀别的哀伤。姬昌看着眼前这拉扯托付、生离死别的一幕,看着太姒眼中那破碎的坚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火山般在胸中轰然爆发!他猛地踏前一步,身姿挺拔如青松,声音如同洪钟震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悲泣与争执:

  “诸位夫人!公主!请听我一言!”

  他目光如炬,带着洞穿迷雾的锐利,扫过每一张悲戚的脸庞,那份战场统帅力挽狂澜的自信与力量如同磐石般稳定人心:“戎族此计虽毒,却绝非无解!他们既要围王城,又要分兵困我于此,兵力必然分散!其主力精锐,必在王城外围,意图围点打援或威逼守军!而围困此地的,必定是其偏师,意在困守,而非强攻!我们……”

  话音未落!

  “扑棱棱——!”

  一阵急促而清晰的振翅声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一只羽翼洁白如雪的信鸽,如同穿越硝烟战火的精灵,精准地穿过石堡狭小的窗口缝隙,带着使命必达的决绝,稳稳地落在了姬昌早已伸出的、沉稳有力的手臂上!

  刹那间,整个议事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锁住那只鸽子和姬昌的动作,连呼吸都仿佛被扼住。空气凝固如铅,唯有信鸽梳理羽毛的细微声响和火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姬昌面色沉静如水,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他沉稳地解下鸽腿上那细小的竹筒,取出里面卷得紧紧的薄绢“战报”,迅速展开。目光如电,飞快地扫过绢上密文,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很好!果然不出吾所料!”姬昌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峻,“回王城的官道已被彻底切断!侦察确认,敌军在必经的鹰愁峡设下重兵埋伏,并以万斤巨石堵塞道路!我们已成……瓮中之鳖!” 他毫不留情地宣判了残酷的事实。

  “天啊——!”绝望的惊呼声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更大的恐慌,比之前更加凄厉无助。

  紧接着!

  又是“扑棱棱”一阵急促的声响!第二只信鸽如同离弦之箭,紧随而至!

  姬昌再次取信,展开,目光扫过,声音如同沉重的冰坨狠狠砸落在地面,粉碎了最后一丝侥幸:“确认!戎族大军主力,旌旗蔽日,已将王城四面合围!”

  双重噩耗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刺入每个人的心脏!连最刚烈的那位绛红袍宗妇,此刻也面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

  太姒的心随着姬昌的话语沉入了冰冷的深渊,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震撼的情意,如同汹涌澎湃的海啸,瞬间将她淹没!她紧紧盯着姬昌——这个在双重绝境之下,依旧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不倒的男人!他的冷静,他的分析,他的预判,精准得如同经过最精密的计算!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敲打在残酷现实的节点上!这绝非书本上死板的教条,而是在无数次血与火的洗礼中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战场嗅觉和俯瞰全局的战略智慧!

  太姒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真正的战争面前,她引以为傲的政治智慧和书本谋略是多么的苍白无力!而姬昌所展现的,正是她作为未来邦国领袖所最欠缺、也最致命的短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军事统帅力!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敬畏、渴求与无法言喻倾慕的情感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看着他坚毅如刀削斧凿般的侧脸,看着他深邃眼眸中跳跃的、仿佛能洞穿迷雾的智慧光芒,看着他举手投足间那份掌控全局的自信与力量……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烈焰般灼烧着她的心——她一定要学会这些!她必须理解这战争的语言!为了她的子民,为了她的邦国! 而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最渴望、也最需要的引路人!这份情意,早已超越了男女私情,上升到了对一种力量、一种智慧的极致向往与顶礼膜拜!

  “果然不出我所料!”姬昌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恐慌的厅堂,也打断了太姒翻涌的心绪,“这是城中西岐会馆冒死通过特殊渠道传出的消息。他们尚不知我们已被困于此。但形势已明!” 他再次大步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点在代表伊家堡的微缩模型上,“敌人既要围城,又要分兵困我于此,兵力必然分散!其主力精锐,必在王城外围!而围困此地的,必定是其小股偏师!”

  他的手指划过粗糙的沙盘表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落在那条几乎被遗忘的、代表废弃商道的标记上:“方才绾婉姑娘所言的密道,是生机!敌人未必知晓!即便知晓,其崎岖难行,大军无法展开,亦难设重伏!然而……”他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山岳般的凝重,“密道深入险峻山林,野兽毒虫出没,风险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作为退路。且退入深山,无异于自困绝地,若与戎族搜索队狭路相逢,后果不堪设想!”

  “姬叔!”姬昌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早已按捺不住、眼中战火熊熊的弟弟。

  “在!”姬叔一个箭步上前,如同出鞘的利剑,摩拳擦掌,“兄长!让我上阵杀敌!砍他几个蛮子脑袋下来!” 他仿佛已经嗅到了战场上的血腥气息。

  姬昌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手指精准地指向沙盘上蜿蜒河流下游一处不起眼的河湾标记:“不。这里,才是你的战场!你的水性是兄弟中最好的。南宫适率领的精锐水文勘察队,此刻正秘密驻扎在此处河湾!”

  姬昌的手指沿着河流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最终重重点在沙盘上河流与官道交汇的一处关键隘口:“你带上两名最熟悉水性的亲卫,立刻出发!顺流而下,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南宫适!告诉他:戎族大军主力围困有莘王城,同时分兵将我围困于伊家堡!命他即刻领兵,从此处——”他的手指重重敲击在隘口标记上,“全力攻击围困王城的戎族大军侧翼!务求迅猛如雷,打乱其部署!牵制其兵力!记住,吾要的是打乱,是牵制!为城内守军和王城争取喘息之机!”

  “哥!我不走!”姬叔一听不是直接杀敌,脸顿时垮了下来,急得跳脚,“送信这种事,随便派个人不行吗?我要留在这里杀蛮子!信鸽呢?放信鸽去啊!” 少年人的热血只想在战场上挥洒。

  “糊涂!”姬昌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威严,如同惊雷炸响,“此地密林深邃如渊,鹰隼猛禽横行无忌!信鸽放出去,十有八九会成为猛禽的腹中餐!除非同时放出数十上百只,混淆视听,方有渺茫生机!我们有那么多鸽子吗?!” 他环视众人,冰冷的现实让所有人噤声。

  姬叔被兄长那如同实质般的严厉目光看得气势一滞。

  “小弟!”一旁的姬仲立刻上前,沉稳地按住姬叔的肩膀,声音低沉有力,“送信是此战关键!是引援!是扭转乾坤的第一步!你想想,信送到了,南宫将军的大军如神兵天降,从侧翼杀出!你还怕没仗打?到时候你第一个冲上去,杀他个七进七出,岂不比在这小小石堡里束手束脚强百倍?!”

  姬叔眼睛猛地一亮!对啊!送信是为了引来更大的战场!他瞬间转怒为喜,用力一拍胸脯,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好!我去!哥你放心!顺流而下是我的看家本领!保证把消息送到!南宫将军一来,看我不杀他个片甲不留!让那些蛮子尝尝小爷的厉害!” 少年人的热血被彻底点燃,斗志昂扬。

  “很好!”姬昌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不易察觉的凝重,“速去!务必小心!” 他转向姬仲和一直沉默的老族长,“二弟,你与族长一起,立刻组织人手加固石堡防御!堵塞所有非必要出入口!族长,请将族中所有能参战的男丁、护卫都召集起来!有莘的兵士也由二弟统一指挥调度,进行紧急战备训练!”

  “那我们呢?!”有莘宗妇们此刻也燃起了熊熊斗志,她们挺直了腰板,眼神锐利,同仇敌忾,摩拳擦掌,“世子!你可不能小看我们婶婶们的本事!”

  “就是!杀人没杀过,但打猎总是打过的!弯弓射箭,对付那些蛮子,就当他们是林子里不开眼的野猪、豺狼!”鹅黄锦袍的宗妇豪气干云。

  “对对对!那些可恶的蛮子们,就当他们是禽兽!”绛红袍宗妇说着,嫌宽大的水袖碍事,直接“刺啦”一声,极其彪悍地将华丽的锦缎水袖撕了下来!“姐妹们!走!换身利索行头去!老娘带来的那套打猎穿的皮甲,正好派上用场!”

  “同去同去!我那套骑射装也带着呢!”

  “世子,你等着啊!我们换套衣衫,再来找你报到!等着啊!” 话音未落,这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妇,如同出征的女战士,风风火火地冲出了议事厅,留下满地狼藉的华服碎片和一股彪悍的气息。

  夫人们走后,姬叔带着两名精悍的亲卫,迅速消失在通往河边的暗道入口。姬仲与老族长也立刻行动起来,召集人手,加固城防。喧闹的议事厅瞬间变得空旷,只剩下摇曳的火光,映照着沙盘旁相对而立的姬昌和太姒。

  “你……”姬昌的目光最终落在太姒身上,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此刻,他内心仍被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所填满,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于此同时,太姒也正仰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之前的绝望与脆弱已被一种混合着无比坚定、全然信赖,以及炽热如火的倾慕光芒所取代!那光芒如此强烈,几乎要将姬昌灼伤。

  “你很厉害!”太姒第一次如此由衷地、带着近乎崇拜的语气赞美一个男人。她说这话时,脸颊不受控制地飞起两片红云,如同天边最美的晚霞,羞涩却又勇敢地迎视着他。“比……比我舅父还厉害。”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传入姬昌耳中。她更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

  “你能教我吗?”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渴望光芒,如同最璀璨的星辰,“我想学!我想做个女将军,可以吗?” 那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呵呵!”姬昌想起不久前她还在为杀了两名斥候而呕吐不止的娇弱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眼中充满了宠溺,“一将功成万骨枯!你不怕杀人了吗?”

  “我不当他们是人就行了!”太姒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这话太孩子气,连忙补充道,带着甜甜的笑意和一丝狡黠,“再说,我又不是学你怎么杀人的。我要学的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料敌机先?如何调遣千军万马?还有……”她歪着头,秀眉微蹙,努力思索着,“还有如何看沙盘?如何判断敌情?如何鼓舞士气?反正,你懂的……我都要学!我可学得快呢!说不定以后就轮到我教你了!” 她扬起小脸,带着一丝不服输的骄傲。

  “哈哈!”姬昌被她这副又认真又可爱的模样彻底逗笑了,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宠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一刻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此刻,哪怕天崩地裂,他也只想这样看着她,守着她。

  “你到底教不教嘛!”见姬昌只是笑而不答,太姒急了,跺了跺脚,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姬昌看着她着急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带着点促狭:“你可以偷学。”

  “偷学?”太姒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真的嘛?怎么个偷法?” 她第一次听人说要她偷学的,觉得新奇又刺激。“我不管!偷……我要学!光明正大……我也要学!总之,我这么聪明,不可能学不会的!” 她握紧了小拳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很好!”姬昌收敛了笑容,但眼中的温柔和鼓励丝毫未减,他朝她伸出手,那姿态如同邀请一位重要的战友,“那你就跟着我吧!让你当个副手……慢慢学!先从如何练兵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