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仙算命夜回魂-《阴阳不渡人》

  那天入夜之后,村子里再没人敢靠近赵寡妇家的门。

  有老人说她魂魄未散;也有人说,那夜的鬼火,其实是冤魂争阳,赵寡妇只是挡在了我前头替我死了。

  赵寡妇死的那天夜里,我在炕上抱着她冰凉的尸体,一直没松手,我怕我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还在看我,苍白的脸上还留着一丝笑意。

  就这样一夜过去,天边渐渐露出一丝鱼肚白。

  我伸手替她合上眼,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只在心里默默的说:“婶啊,二狗心里一直有你”。

  天亮了,村里人胆子又大了起来,都过来看热闹,只是不敢近前,只远远地看着我。

  有人小声嘀咕:“这二狗命硬,连怨鬼索命都抗下来了。”

  高大头他娘和旁边妇人低声说:“哎,赵寡妇死得蹊跷啊,他俩不干不净的,真是天理难容,报应啊报应。”

  我听见这些话,心中像被刀割一样。

  那些村人拿张破草席过来,想把赵寡妇用破席一圈扔乱葬岗上。我不忍把赵寡妇下葬埋地里,更不忍众人把她扔在乱葬岗上受冷受罪。

  “都给我滚,我不埋她,她是我的!”

  阿花趴在一旁,呜呜地低鸣。

  村人被我恶狠狠的眼神吓了一跳,再看抱着赵寡妇尸身一夜的我,竟有了深深的恐惧,后退着一哄而散。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人生的苦,比人死更重。

  夜里我没睡,也睡不着。

  风从窗的缝隙灌进来,吹得油灯摇摇晃晃。

  我靠着墙抱着赵寡妇的冰冷的尸体坐着,眼前一片昏黄。

  突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轻轻的,像是雪落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

  “谁?”我问。

  没人回答。

  我起身拿起炕边的顶门杠,小心走到门边。

  门外一片寂静,只有风声。

  正当我转身要回屋,忽然——背后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那声音太熟了。

  我猛地回头,烛光摇曳间,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立在门外。

  她穿着和炕上静静躺着的赵寡妇一样的衣服,头发散乱,神色温柔的看着我,相比往日却又有几分诡异。

  “婶子……”我喉咙发紧。

  她笑了,眼角的泪痕清晰可见:“二狗,婶子回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脚下像被钉住。

  那一瞬,我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艾草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冷气。

  可她的脚下,却没有影子。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手指冰冷,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度。

  “婶子想你,怕你一个人孤单,就回来看看你。”

  我眼眶一热,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婶子,你走了我怎么活啊……”

  她摇头,低声说:“别哭,二狗,人活一口气,气在,人就在。”

  说完,她忽然低下头,贴在我胸口,胸口顿感一片凉意。

  她轻声说道:“你的阳气太旺了,婶子在你身边留不住,可婶子能护着你。”

  就在她说完的那一刻,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阴风。

  灯火猛地熄灭。

  我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她已经不见了。

  炕上却多了一道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我脚边。

  那脚印,不深不浅,像是刚从雪地里走进来的人。

  第二天,我去找村里的何半仙。

  他是个怪人,常年云游四方,替人看八字算命,善能测阴阳、看气数。

  我把昨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他听完,问了我的生辰,掐指一算,眉头紧皱。

  “二狗啊,你八字纯阳,乃是天生阳体,与道有缘,可与这赵寡妇阴阳相牵而动阳气,阳极生阴。

  这寡妇的怨念未散,心愿未了,对你有执念,被你阳气牵住了魂。”

  “咦,不对啊,你这气机里,还有畜气相牵连,难道你……?”

  半仙抬头看着我,戏谑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妄为,你养的那只狗为何也与你精气相牵?”

  我想起以前在自己在家住时的荒唐,无聊砍玩之时,那阿花似是吞食了散落地上之物。

  半仙道:“这畜气与你倒暂无大碍,得你精气反能助开其灵智,与你倒还算是好事。”

  “只是这赵寡妇之事确有些棘手。”

  我问道:“那……她是不是还在?”

  “在。”何半仙点头,“只不过她已非人,亦非鬼。她借你阳气得以显形,可若再不送走,她迟早成煞。”

  我心里一震。

  “那该怎么办?”

  “有法可解,但要看你舍不舍得。”

  我愣住。

  “舍什么?”

  “舍情。”

  何半仙抬眼看着我,叹息一声:“她对你的执念太深,受礼法所缚,为私情所困,欲求而不得,她死得不甘,受你所牵而魂魄不散;而你对她心念未绝,阳气锁魂。若真要超度她,须断此念。可你舍得么?”

  我沉默。

  窗外的风吹动纸符,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那声音,像极了那夜她哭泣时的抽泣。

  何半仙看出我的犹豫,叹道:“罢了,缘起缘灭,皆是天数。若强行超度与她,必惹的她怨气大发。

  到时,遭殃的恐怕不止她一人,而是全村。而你若舍不得,你与她自会阴阳纠缠,以你的阳气调和她的阴气,或许会绝路逢生另有转机。”

  我浑身发凉,但心中隐有一丝期待。

  临走时,他给了我一张黄符,说:“此符镇魂,夜里不可开门。”

  然而,那夜我依旧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三下——停——两下。”

  那是她生前来找我时的暗号。

  我咬紧牙关,手里紧紧攥着那黄符,心绪翻涌。

  灯火摇曳,窗纸上映出她的影子,静静站着,身影微微有些颤抖。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情,断不了;

  有些魂,送不走。

  我把那符塞进炕洞,起身开门。

  她的身影飘了进来:“二狗,婶子想你,放心不下来看看你,看你一眼婶子就走。”

  我心中悲切,伸手就想去抱住她,那手却穿过她的身体,抱了一个空。

  我哭着低喊:“婶,我想你,我离不开你。”

  她那身影微微一叹,又望了炕上她的尸身一眼:“二狗啊,我这身子已经凉透了,你还是早些埋了吧。”

  “不要,我不忍心,也不能,我要婶子天天陪着我。”

  “婶子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现在你没了,就没有那些顾忌了”

  赵寡妇那身影一愣,似是做了某种决定,然后飘到她那尸身旁,一俯身,那身影与那冰凉的尸体合二为一。

  炕上躺着的尸体直直坐了起来,睁开的眼有些微白,直直的有些僵硬的起身向我走来。

  我没有害怕,反而是惊喜,张开双臂迎面抱住她。

  她那身体一片冰凉,但我那心却是火热,就这么抱了良久,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