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现-《一天一个诡异小故事》

  陈见深开始绕路。

  他不再走那个十字路口。宁愿提前一个街口转弯,穿过一个总是散发着垃圾酸臭的小巷,或者多等两个漫长的红绿灯,从更远的立交桥下绕行。

  路程增加了十五到二十分钟。他需要更早起床。

  头几天很顺利。他精准地控制着路线,目光只落在前方路面或自己的脚步上。那天的场景和之后的梦境,被他刻意压制在意识底层。

  但偶尔,他会走神。

  思考工作数据时,或者仅仅是大脑放空时,身体的惯性会占据上风。有一次,他抬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个路口的人行道上,正对着马路对面那棵形状扭曲的梧桐树。

  红灯闪烁着,倒计时数字跳动。

  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警觉。他立刻转身,逆着稀疏的人流,快步离开。脚步稳定,没有奔跑。

  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车辆正常通行,行人面无表情。

  但他之后更加刻意地规划路线,甚至在手机地图上做了标记提醒。

  睡眠没有改善。虽然没有再做那个完整的梦,但碎片化的场景会侵入:一只转动的眼睛,一滩漫延的暗色,轮胎摩擦的短促声响。醒来时,身体某些部位会隐隐作痛,位置不固定。

  他决定请假。

  第二天清晨,他坐上了开往郊区的早班公交车。车厢里大多是提着香烛篮子的老人。空气里有股陈旧的香火味。

  寺庙在山腰。香火确实很旺,青烟缭绕,即使在工作日的早晨也有不少香客。他跟着人群买了门票,在大殿门口请了三炷香。

  他模仿着别人的样子,点燃,跪拜,插入香炉。动作有些生涩。

  他没有许愿。他不知道该求什么。让梦境停止?还是让那双眼睛消失?

  他在偏殿的一个小窗口买了一个护身符。黄色的绸布,上面用红丝线绣着看不懂的符文,叠成三角形,用透明的塑料小袋封着。他付了钱,接过,随手放进了夹克的内侧口袋。

  当天晚上,他躺在黑暗中,等待。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房间里很安静。他没有立刻起身,仔细感受了一下。头脑清晰,身体没有异常的酸痛或沉重感。

  他坐起来,从挂在椅背上的夹克里拿出那个护身符。塑料小袋微微反着光,里面的黄色符咒安然无恙。

  他把它重新放回口袋,穿好衣服。

  接下来几天,依旧没有梦。

  他似乎恢复了正常。绕路的习惯保留着,但精神不再恍惚。工作时注意力更容易集中。那滩血和那只眼睛,在记忆里开始褪色,变得模糊,像一张曝光过度的旧照片。

  他甚至开始觉得,之前的困扰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一种应激反应。而那个护身符,更多是心理安慰。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平稳,乏味,可控。

  他几乎要相信,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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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过去。

  护身符一直待在陈见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换洗时也不会取出。它从崭新的明黄色变得黯淡,边缘起了毛边,但始终完好。

  他不再刻意绕远路。遇到赶时间或者有重要事项时,他会直接走过那个十字路口。脚步不加快,也不放慢。目光平视前方,不再刻意回避那棵梧桐树或某块路面。

  什么都没发生。路口车流如织,日复一日。

  他几乎不再想起那双眼睛,以及随之而来的梦境。那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模糊,隔着一层毛玻璃。护身符更像一个习惯,而非必需品。

  周年那天,是个普通的工作日。

  天气和一年前有些相似,灰蒙蒙的。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衣服。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很久没穿的旧夹克,手感有些发硬。

  他没有检查内侧口袋。

  护身符就在那里。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在口袋里轻微摩擦。

  早高峰的路口比平时更拥挤一些。他站在人行道边缘,等着红灯。

  夹克口袋里,那个三角形的护身符,无端地开始扭曲。黄色的绸布表面出现深深的褶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用力揉捏。纤维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撕裂声。

  陈见深对此毫无察觉。他看着对面跳动的红色数字,脑子里想着上午要提交的一份报告。

  数字跳到“3”。

  护身符在他口袋里猛地一震。绸布撕裂,里面干燥的、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碎屑的填充物被挤压出来,碎成粉末。那个绣着符文的三角彻底变形、破裂。

  陈见深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视野晃动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耳边所有的声音——引擎声、喇叭声、人声——瞬间拉远,变得空洞而不真实。

  他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不适。

  视线重新聚焦时,他愣住了。

  他不在刚才等待的人行道上了。

  他站在马路中央。双黄线就在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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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车辆停滞,行人定格。只有天空依旧是流动的灰白。

  然后,静默被打破。

  右侧传来了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短促,刺耳。

  他僵硬地转过头。

  一辆黑色的轿车,和他记忆深处、新闻报道里、反复出现的梦境里一模一样颜色的轿车,正朝他冲来。没有减速,没有转向。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被压缩。

  他看到了驾驶座。里面空无一人。

  撞击的瞬间,他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响。清晰,清脆。

  他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空中翻转,视角混乱。他看到灰白的天空,看到路面,看到那棵光秃的梧桐树,看到定格的人群中,一张张模糊的脸。

  落地。沉重的闷响。

  温热的液体迅速从身下漫延开,带着熟悉的铁锈味。柏油路的粗糙感紧贴着他的脸颊。

  他无法动弹,只有眼睛还能转动。

  他看向人行道边缘,一年前他站立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着和他今天一样的旧夹克,深色裤子。

  是那个快递员,李志军。脸色是一种失血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异常清醒,异常灵动,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陈见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只有血沫涌出来。

  视野开始变暗。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看见站在那里的李志军,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