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步率-《一天一个诡异小故事》

  陈见深没有在放映室停留太久。他起身,推开那扇门,门外不再是无限的镜廊,而是恢复了原本的、熟悉的凶宅二楼走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但臂包平板上依旧滚烫的打赏数据和指尖那无形的灼痛感,证明着真实。

  他走下楼梯,来到客厅。摄像机无声地跟随。

  它在展示控制力。空间是它的画布。

  合作。意味着某种程度的……同步。

  胃里的硬核在低语。不是我的念头。是它的?

  界限在哪里?我和它的界限。

  弹幕依旧兴奋:

  “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主播别卖关子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永恒凝视送出【默契徽章】x1”

  (礼物特效:一对交织的银色虚影光环,在屏幕中央旋转片刻后消失)

  陈见深没有看弹幕。他走向客厅那面空白的墙壁,之前这里只有一片霉斑。此刻,墙上却多了一幅画——不是挂上去的,而是直接“生长”在墙皮上的,用某种暗红色的、类似干涸血液的颜料涂抹而成。画的内容抽象扭曲,但隐约能看出是一个巨大眼睛的局部,睫毛如同荆棘。

  他停在画前,凝视了三秒。

  然后,他抬起手,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的虚空,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几乎在他手势落下的同时。

  整栋房子里所有细微的声响——地板吱呀、水管嘀嗒、甚至窗外极远处的风声——全部消失了。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降临。

  不是我做的。

  是它。它响应了我的“指令”。或者说,它预判了我的“表演”。

  同步率在提高。

  胃里的硬核雀跃了一下。冰冷的雀跃。

  弹幕短暂地空白了一瞬,然后被“!!!”刷屏。

  绝对的寂静只持续了五秒。

  然后,所有的声音以更喧闹的方式回归,水管滴答声变得密集如雨,地板吱呀声此起彼伏,仿佛某种报复。

  陈见深放下手,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转向镜头,语气平淡:“噪音会影响表演质量。”

  它在配合。也在警告。

  配合我的“导演”身份,警告我谁才拥有最终权限。

  观众看到了“力量”。我的?还是它的?已经模糊。

  这模糊,就是我的武器。

  他走向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合同规定提供的补给品。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然后,他拿着水瓶,回到客厅,将其放在茶几正中央。

  “保持这个位置。”他对着空气,也对着镜头说。

  他转身去做其他事,检查窗户,翻阅一本无字的旧书(合同要求检查的“物品”之一)。

  十分钟后,他回到茶几前。

  那瓶水,依旧在原来的位置,连瓶身凝结的水珠滑落的轨迹都未曾改变。在这栋一切都在细微变动的房子里,这种“不变”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弹幕:

  “它听他的话?”

  “是巧合吧?”

  “细思极恐……”

  “主播到底和它什么关系了?”

  “永恒凝视送出【同步率 1%】”

  (礼物特效:屏幕边缘闪过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数据流)

  夜晚再次降临。

  陈见深躺在床上,合同规定必须保持的睡眠直播时段。他闭着眼,呼吸平稳。

  凌晨时分,卧室的衣柜门,再次缓缓自行开启了一条缝。

  和第一晚一样。

  但这一次,陈见深没有惊醒,没有恐惧。他甚至没有翻身,只是闭着眼,对着黑暗轻声说:“关门。”

  衣柜门顿住了。

  然后,带着一丝不情不愿的滞涩感,缓缓地、无声地,重新关拢了。

  指令生效了。

  以某种代价。

  我能感觉到它在我思维边缘的蠕动。像共生的藤蔓。

  胃里的硬核又大了一圈。

  第二天清晨,陈见深在洗手间洗漱。

  他看向镜子。

  镜中的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多了一点东西。不是他自己的情绪,而是一种……非人的冷静,一种属于观察者的、剥离了感情的专注。

  他抬起右手,看着食指指甲。

  那里依旧光滑,看不见任何痕迹。

  但他知道,那个眼睛的标记,已经不在指甲上。

  它移动了。

  它去了哪里?

  清晨的阳光透过污浊的玻璃,在陈见深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块。他正在检查一楼书房,手指拂过书架上那些皮质封面早已皲裂、书名模糊不清的旧书。摄像机以恒定的距离跟随着他。

  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自从那“黑暗十分钟”和后续的“同步”之后,异常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但这种平静本身,却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粘稠感。

  平静是假象。是暴风雨的眼。

  它在酝酿什么?还是在我体内沉淀什么?

  胃里的硬核沉重。像一块吸收了我所有情绪的惰性物质。

  指令的代价。同步的代价。正在累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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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幕显得有些无聊:

  “今天好平淡。”

  “说好的下一个节目呢?”

  “主播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永恒凝视今天也没动静。”

  “取关了,没意思。”

  陈见深的手指停在书架某一格。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黄铜望远镜,像是航海用的老物件。合同附件里没有提及它。

  他并没有想去碰它。

  但就在这时,那黄铜望远镜突然自己从架子上悬浮起来,缓缓地、平稳地飞到他面前,静止在半空中。镜筒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它作为礼物奉上。

  陈见深瞳孔微缩。他没有动。

  私信提示音。来自“永恒凝视”。

  “看看。隔壁街。三楼。窗。”

  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它要我看什么?

  望远镜悬停在面前,冰冷的黄铜反射着微弱的光。

  拒绝?还是接受这份“礼物”?

  胃里的硬核微微震动,带着一丝……催促?

  陈见深沉默了几秒,伸出手,接住了那个望远镜。触手冰凉沉重。

  他走到书房窗前,这个方向对着凶宅的后院和更远处相邻的街道。他举起望远镜,调整焦距。

  镜头晃动,扫过斑驳的围墙,枯死的树杈,最后定格在隔壁街一栋公寓楼的三楼窗户。

  窗户后面,一个男人正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的侧脸。

  是那个之前在网上人肉他、散播他家庭住址和信息的狂热黑粉。

  此刻,那男人似乎正在疯狂地打字,脸上带着扭曲的兴奋。

  它知道他在做什么。它知道他对我的恶意。

  这份“礼物”……

  望远镜的视野里,那扇窗户内的情形突然开始扭曲。

  不是焦距问题。是空间本身的扭曲。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惊恐地看向窗户——看向陈见深的方向。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窗户内的景象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男人的身体和房间内的家具随之扭曲、拉伸,变成抽象的色彩线条。

  然后,如同信号中断,一切归于黑暗。

  那扇窗户后面,变成了一片纯粹的、不透光的漆黑。仿佛那个空间,连同里面的人,被凭空抹去了。

  望远镜从陈见深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弹幕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活跃: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望远镜怎么掉了?”

  “主播表情……见鬼了?”

  “隔壁街?那边刚是不是停电了?”

  “永恒凝视送出【清理完毕】x1”

  (礼物特效:屏幕短暂地闪烁了一下纯黑,然后恢复)

  陈见深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它清除了障碍。用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为了他?还是为了它自己那不容置疑的“主权”?

  这份“礼物”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这不是保护,这是烙印,是把他更深地绑上它的战车。

  代价。

  这就是代价。

  我接受了同步,默许了它的“帮助”。现在,它用行动宣告了这种联系的深化。

  我成了共犯。即使我什么都没做。

  胃里的硬核在吸收这份罪恶感吗?它似乎更沉了。

  陈见深缓缓弯腰,捡起那个黄铜望远镜。镜筒冰冷依旧,却仿佛带着刚刚那个空间湮灭后的余温。

  他没有再看窗外。

  他知道,那个黑粉消失了。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永恒凝视”用最极端的方式,回应了观众对“节目”的期待,也向他展示了“合作”的真正含义。

  这不是表演。

  这是同化。

  而他,正站在深渊的边缘,一半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直播,一半已被黑暗悄然侵蚀。那无形的标记,是否已刻在了灵魂之上?

  合同规定的“心理状态评估”时间。陈见深坐在客厅那张唯一的扶手椅上,面对主摄像机,进行每日例行的自我报告。他的语速平稳,用词精准,描述着“尚可承受的压力水平”和“对完成合同的决心”。

  但他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反复描画着一个无形的图案——一个圆圈,中央一个点。

  它在看着我。通过镜头。通过我的眼睛。

  那个图案……是它让我画的吗?还是我的肌肉记忆?

  胃里的硬核像一颗休眠的种子。安静,却蕴含着我不理解的东西。

  必须确认。必须找到证据。证明我不是彻底疯了。

  弹幕反应平淡:

  “又是这套说辞。”

  “主播演技进步了,看起来真像没事人。”

  “无聊,走了。”

  “永恒凝视”没有送礼,没有发言,只是在线状态亮着。

  陈见深结束了“表演”。他需要验证一个可怕的猜想。关于直播存档与现实记忆的割裂。

  他借口信号检查,调取了前几天夜晚,他手臂出现划痕那段时间的官方直播平台存档。

  画面中,他“睡”得很安稳。手臂始终被被子覆盖。没有惊醒,没有划痕。一切正常。

  和他手臂上真实的伤痕,以及部分观众听到的刮擦声,完全不符。

  然后,他做了一个危险的举动。他利用合同里一个关于“本地备份以防信号中断”的模糊条款,接入了一个他私自隐藏的、本地离线存储设备。这里面保存着未经平台处理的原始数据流。

  他找到了同一个时间段的本地存档文件。手指悬在播放键上,微微颤抖。

  心跳如鼓。

  如果本地存档也是“干净”的,那就真是我的脑子坏了。

  如果不是……

  胃里的种子似乎苏醒了,根系轻轻搔刮着内壁。

  他按下了播放键。

  本地存档的画面质量略差,没有平台美化过的清晰度。但内容……

  画面里,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在某个时刻,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他掀开被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那里,一道细长的红色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他甚至能听到本地麦克风收录到的、自己那时压抑的抽气声,以及……那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指甲刮过木头的“吱——”。

  和他的记忆完全吻合!

  和部分观众的听觉反馈吻合!

  却与平台官方存档截然不同!

  平台存档被修改了。

  “它”或者与“它”相关的力量,能够篡改官方记录。

  直播信号所呈现的“现实”,是被过滤、被编辑过的!

  只有实时直播的瞬间,和未经处理的本地记录,才保留了恐怖的“原貌”!

  虚实界限不是模糊,是被人为操控了!

  陈见深猛地关闭了本地存档,迅速断开连接。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抬头,看向正在直播的主摄像机。

  那么,此刻观众看到的我,是真实的我吗?

  我看到的弹幕,是真实的弹幕吗?

  “永恒凝视”……它是否也拥有修改弹幕和打赏数据的能力?这场狂欢,有多少是真实的观众,有多少是它制造的幻象?

  (直播画面中,陈见深脸色苍白地盯着镜头,眼神惊疑不定)

  弹幕:

  “主播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突然脸色好差。”

  “技术故障?”

  “永恒凝视送出【数据迷雾】x1”

  (礼物特效:屏幕上飘过一层半透明的、类似干扰条纹的虚影,持续数秒)

  那层“数据迷雾”特效划过屏幕的瞬间,陈见深似乎看到,滚动的弹幕短暂地扭曲了一下,几条原本是普通讨论的句子,瞬间变成了——

  “他发现了”

  “清理”

  “同步率不足”

  然后迅速恢复原状,快得像是幻觉。

  陈见深坐在椅子上,如坠冰窟。

  他不仅在与一个能扭曲现实的“存在”共舞,更身处一个被精心编辑过的“楚门的世界”。

  观众、数据、甚至他自己的影像记录,都可能只是舞台布景的一部分。

  唯一的真实,或许只剩下他此刻冰冷的恐惧,胃里那颗沉默的种子,以及本地存档里那段无法抹去的、狰狞的“原片”。

  “永恒凝视”刚刚是在警告吗?用那瞬间扭曲的弹幕?

  他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可能正在将他推向“替代”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