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战术的运用-《猎秦》

  柘县城墙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一种近乎惨白的土黄色,比苦县更高、更厚,夯土的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枯草,在风中摇曳。

  城头上,秦军的黑旗虽然有些歪斜,却依旧顽强地竖立着。

  守军的数量明显更多,甲胄兵器也相对整齐,眼神中虽然带着疲惫和紧张,却并未像苦县守军那般彻底崩溃。

  这里是陈郡西北的门户,距离那座郡治大城不过三十余里。

  陈郡郡守派来的传令兵带来了严厉的命令和隐约的援军许诺,如同一剂强心针,勉强维持着柘县守军摇摇欲坠的斗志。

  赵戈带着铚县带来的核心精锐和部分新锐,如同一条沉默的巨蟒,盘踞在柘县城外。

  没有吴广攻城时那种排山倒海的喧嚣和压迫感,却透着一股阴冷令人窒息的杀机。

  赵戈骑在马上,位于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冷静地观察着城头。

  他看到了守军相对严整的阵列,看到了城垛后隐约露出的强弩寒光,也看到了守军眼神深处那份源于“背靠陈郡”的残存的侥幸。

  硬攻?

  三千对四千虽然部分临时征召的壮丁和豪强私兵,且有坚城可守,但伤亡必定惨重!

  这不符合他“伴攻牵制”的使命,更不符合他“保存实力,速战陈郡”的战略目标。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既然不能速破,那就换种方式——熬!

  用最省力却最折磨人的方式,将柘县守军的体力和意志,一点点熬干!

  “传令!”赵戈的声音清晰而平稳,下达着一条条与吴广风格截然不同的指令:

  “甲字营!持大盾,列松散阵型,缓步推进至城下百步!弓弩手于后掩护!抵达位置后,以小队轮番上前,向城头抛射箭矢、投掷石块!不求杀伤,但求骚扰!吸引守军注意和箭矢!”

  “乙字营!待甲字营吸引火力后,于城西、城北两处相对低矮、守军稍疏的城墙段,架设云梯!动作要大,声势要足!但不必攀爬!只需佯作攻城姿态,迫使守军调兵增援!”

  “丙字营!为预备队,原地休整!同时,分出数支小队,携带铜锣皮鼓,于城南、城东远处密林、沟壑中隐匿!每隔半个时辰,便突然擂鼓鸣金,制造疑兵,佯装大军调动,令守军时刻紧张,不敢懈怠!”

  “各营轮换!甲字营骚扰一个时辰后,由丙字营一部接替骚扰任务!乙字营佯攻半个时辰后撤回休整,由甲字营预备队接替佯攻!如此循环往复!弓弩手注意节省箭矢,专射敢于露头指挥的军官和弩手!我要这柘县城头,日夜不得安宁!”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赵戈的战术,如同一个精密的齿轮组,开始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很快,柘县城外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景象,

  东面、南面,远处密林沟壑中,时不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喊杀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即将杀出!

  城头守军神经紧绷,慌忙调集弓箭手和预备队向声源方向戒备,严阵以待,却往往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几次三番下来,守军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如同惊弓之鸟。

  西面、北面,甲字营的士卒举着厚实的木盾,在稀疏的箭雨掩护下,缓慢推进到城下百步距离。

  他们并不强攻,而是以小队为单位,轮番上前,朝着城头或抛射几轮软绵绵的箭矢,或奋力扔上去几块石头,甚至有人扯着嗓子用俚语大声谩骂挑衅!

  守军被骚扰得烦不胜烦,不得不放箭还击,滚下几块礌石。

  但义军士卒极其油滑,一见城头反击猛烈,立刻缩回盾牌后或退后暂避。

  等守军稍有松懈,下一波骚扰又来了!

  与此同时,乙字营的士卒推着云梯,在城西、城北选定位置,在震天的鼓噪声中,装模作样地架设云梯,甚至有人做出攀爬的姿势!

  城头守军大惊,以为主攻方向在此,慌忙调集重兵,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粪水)一股脑往下招呼!

  当守军紧张地准备好近身搏杀时,却发现那些云梯上的“勇士”爬到一半就溜了下来,推着云梯又跑了!

  只留下城下一片狼藉和守军被戏耍后的愤怒与茫然。

  车轮战!骚扰战!神经战!

  赵戈的部队仿佛不知疲倦的工蚁,日夜不停地轮番上阵。

  骚扰、佯攻、疑兵,循环往复,毫不停歇!

  守军被迫时刻绷紧神经,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弓弩手的手臂因为频繁拉弓而酸痛肿胀;搬运滚木礌石的士卒累得气喘吁吁;军官们声嘶力竭地指挥调动,嗓子都喊哑了;普通士卒更是被折腾得心力交瘁,眼皮打架,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

  他们就像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在原地徒劳地转圈,消耗着宝贵的体力和精力。

  柘县县寺内,县丞李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年约五旬,身材干瘦,穿着皱巴巴的官袍,此刻脸上满是油汗,眼中布满血丝。

  他刚刚送走又一波前来哭诉求援的城内豪强代表。

  “县丞大人!叛军日夜骚扰,我家护院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不用叛军攻城,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大人!城西粮仓那边又响起鼓声了!是不是叛军要打粮仓?快派兵去守啊!”

  “陈郡的援兵呢?不是说郡守大人已经发兵了吗。怎么还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