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想造“房子”-《1977:从高考状元到科技巨擘》

  期中考试的阴云笼罩在星城工学院的上空。

  宿舍里的空气是凝滞的。

  林志远把一本《电路分析》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到底是谁发明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腕上那块上海牌手表晃得人眼晕。

  “反正毕业了我就进我爸的厂里,学这个有什么用。”

  旁边的刘建国没理他,嘴里念念有词,正把一个个公式往脑子里塞。

  他的目标很明确,拿高分,毕业进国营大厂,端上铁饭碗,这是他家三代工人的最高理想。

  另一个角落,陈文博扶了扶眼镜,正在跟自己较劲。

  “如果把基极偏置电阻的数值再提高百分之五,理论上静态工作点会发生偏移,但这会不会导致饱和失真提前出现?”

  他沉浸在理论的海洋里,对考试本身反而没那么在意。

  张汉玉没有说话。

  他的书本摊开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他都早已烂熟于心。

  他的思绪飘得很远,越过了这些枯燥的公式,飘向了一个由这些符号构成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

  考场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高等数学》的最后一道附加题,难住了大部分人。

  那是一道关于傅里叶级数在信号处理中应用的题目,超出了课本的范围。

  许多人直接放弃了。

  张汉玉却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完成了演算。

  他的解题步骤干净利落,甚至在最后还用另一套级数理论进行了简单的验证,两种方法得出了相同的结果。

  交卷的时候,监考的王教授特意多看了他一眼。

  几天后,王教授的办公室。

  “张汉玉同学,你过来一下。”

  王教授把他的卷子放在桌上,指着那道附加题。

  “这个解法,很漂亮。”

  王教授的语气里带着欣赏。

  “但这个验证思路,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教材里可没有。”

  “图书馆里一本苏联的旧教材上看到的,叫《信号与系统》。”

  张汉玉如实回答。

  王教授点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

  “书读得多是好事。你的理论基础,在这一届学生里,无人能及。”

  他话锋一转。

  “但是,张汉玉同学,理论终究是理论。我们国家的工业基础还很薄弱,现在最需要的,是能扎根车间,解决实际问题的工程师,而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理论家。”

  “打好基础,按部就班,不要好高骛远。”

  这几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张汉玉心里。

  他想反驳。

  他想说,没有先进的理论指导,所谓的“解决实际问题”永远只是在原地打转,修修补补。

  可他看着王教授鬓角的白发,还有那真诚又带着一丝担忧的表情,把话又咽了回去。

  “谢谢教授教诲。”

  走出办公室,秋日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巨大的鸿沟。

  理论与应用的鸿沟。

  思想与现实的鸿沟。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他要跨过去。

  他一定要跨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汉玉几乎成了图书馆的常驻居民。

  他不再局限于课程相关的书籍。

  《逻辑代数》、《半导体物理》、《汇编语言程序设计》,一本本在他看来如同珍宝的书,被他从书架的角落里翻找出来。

  他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再次遇到了苏晓萌。

  她面前也堆着一摞书,正在一个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期中考得怎么样?”

  苏晓萌抬头,笑着打了个招呼。

  “还行。”

  张汉玉在她对面坐下。

  “你呢?”

  “也还行。”

  苏晓萌的回答很轻松,她指了指张汉玉手边那本《数字逻辑电路》。

  “你也对这个感兴趣?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高年级的才会看。”

  “想多了解一些。”

  张汉玉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总觉得,我们现在学的东西,离造出一台真正的计算机,还太远了。”

  “当然远了。”

  苏晓萌理所当然地说。

  “一台计算机,包含了几万甚至几十万个元器件,背后是整个国家的工业体系。我们现在学的,只是其中最基础的一小块砖头。”

  她的话很现实,却让张汉玉更加烦闷。

  “可我不想只学怎么造砖头。”

  张汉玉抬起头,直视着她。

  “我想知道,怎么用这些砖头,盖起一座房子。”

  苏晓萌愣住了。

  她看着张汉玉的脸,那张年轻的脸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渴望。

  那不是一个学生对知识的好奇。

  那是一个创造者,对创造本身的野心。

  她忽然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些关于哥德尔、图灵的传记。

  那些改变世界的天才,在年轻时,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盖房子,可不容易。”

  她轻声说。

  “我知道。”

  深夜,宿舍里响着三道平稳的呼吸声。

  林志远睡得很沉,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

  刘建国偶尔会说两句梦话,含糊不清地念着某个公式。

  陈文博则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只有张汉玉还醒着。

  台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面前的一方小天地。

  他摊开笔记本,上面是《电路分析》课本里的一个标准的全加器电路图。

  复杂,臃肿,为了理论上的严谨,用了大量的元器件。

  王教授的话,苏晓萌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打好基础。”

  “盖房子不容易。”

  他拿起铅笔,却没有在笔记本上写一个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本从废品站里淘来的外文杂志。

  【Integrated Circuit】

  集成电路。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现在当然造不出集成电路。

  但他可以借鉴那种思想。

  那种把复杂的功能,用最精简、最高效的方式组合在一起的思想。

  他推开课本,拿过一张干净的草稿纸。

  他不再去想那些标准的、教科书式的答案。

  他开始从最底层的逻辑门开始思考。

  一个“与门”,一个“或门”,一个“非门”。

  如何用最少的晶体管和电阻,去实现一个全加器的功能?

  他忘了时间,忘了周围的一切。

  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画出一个个符号,一条条连接线。

  擦掉。

  重来。

  再擦掉。

  再重来。

  当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他终于停下了笔。

  草稿纸上,是一个全新的电路图。

  它看起来那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

  比起教科书上那个庞大复杂的图,它就像一个不起眼的草稿。

  可张汉玉知道,它不一样。

  这是他的。

  这是第一个,完全由他自己思考,自己设计,为了“实用”而不是为了“理论”而诞生的东西。

  它是一个开始。

  是他从“学知识”到“用知识”的第一步。

  他拿起铅笔,在图纸的角落,郑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孵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