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病榻-《阴纹师:我背靠十八层地狱》

  江淮在床上昏睡了三日。

  这不是寻常的睡眠,不是身体需要休息的那种沉睡,而是一种近乎昏迷的状态,仿佛他的意识被强行拽入了某个深不可测的领域,只留下一具空壳在床上。

  林瑶在下班后会来看他,有时带点水果,有时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她看到江淮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锁,额头上总是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不时无声地翕动,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争辩或哀求。

  墨渊每日会来两次,一次在清晨,一次在黄昏。他会检查江淮的脉搏和呼吸,用特制的药油擦拭江淮背后的刺青,那里依然散发着不正常的灼热。有时他会点燃一种气味奇特的熏香,烟雾缭绕中,江淮的眉头会稍微舒展,但从未真正平静。

  “他的意识正在与地狱图的力量抗衡。”第三天黄昏,墨渊对林瑶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伤病,药物只能辅助,真正的战斗发生在他的精神领域。”

  林瑶用湿毛巾擦拭江淮额头上的汗水:“他会赢吗?”

  墨渊沉默片刻,轻轻摇头:“这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平衡。地狱图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无法分割。他要么学会与之共存,要么被它吞噬。”

  那天晚上,林瑶留下来过夜。她靠在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偶尔转头看看床上的江淮。午夜时分,江淮开始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林瑶急忙来到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

  “坚持住,江淮。”她低声说,不知他是否能听见,“你不是一个人。”

  仿佛听到了她的话,江淮的颤抖渐渐平息,但紧锁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

  林瑶不知道,此刻的江淮正被困在一场无尽的噩梦中。

  在梦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中央,四周是无数受刑的罪人。鬼差们用烧红的铁钳夹住他们的舌头,一点点拉长、撕裂…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这个场景,但这次的感受格外真实——他能闻到血肉烧焦的气味,能感受到洞穴中灼热的气流,能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

  “你也是其中之一…”罪人们齐声说,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却齐刷刷地盯着他。

  江淮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低头一看,一个鬼差正用铁钳夹住他的舌头,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不!”他在心中呐喊,“这不是我!”

  就在这时,场景变换。他不再是受刑者,而是站在高处的审判者。他手中握着那烧红的铁钳,下面是无数张恐惧的面孔。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强大而诱人。

  “审判他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来自他内心最深处,“他们有罪,所有人都罪孽深重。”

  江淮举起铁钳,下面的罪人发出哀嚎。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父母的脸——不是记忆中模糊的印象,而是清晰如昨。他们站在罪人中间,眼中充满悲伤。

  “爸?妈?”他难以置信地低语。

  场景再次变换。他站在一片火海前,一个女子的背影在火焰中若隐若现。她缓缓转身,江淮看到了她的脸——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更加锐利,眼神中燃烧着某种近乎狂热的决心。

  “苏苑?”他问,虽然从未见过她,但他确定就是她。

  女子微笑,那笑容中带着怜悯和嘲讽:“小师弟,你还在挣扎吗?恐惧源于无知,真正的力量来自于接纳自己的本质。”

  她伸出手,背后的衣服突然撕裂,露出完整的地狱图刺青。那刺青比江淮的更加复杂、更加完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加入我们,江淮。我们一起清洗这个污秽的世界。”

  江淮后退一步:“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苏苑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冰冷:“你以为你有选择?地狱图选择了我们,就像它选择了所有先祖。看看他们的结局吧——”

  无数影像涌入江淮的脑海:一个古代装束的男子在疯狂中挖出自己的眼睛;一位民国时期的女子纵身跳入熔岩;一个现代青年在街头被地狱之火由内而外吞噬…他们的共同点是背后都有地狱图的刺青,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出了极端的行为。

  “他们都是失败的载体,无法承受地狱之重。”苏苑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你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你有潜力承受更多,甚至解锁全部十八层。”

  江淮感到背后的刺青灼热难当,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肉。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诱惑他屈服,诱惑他释放。

  “不。”他咬牙坚持,“我不是你的工具,也不是地狱图的奴隶。”

  苏苑冷笑一声:“那就继续挣扎吧,小师弟。但记住,当你最终无法承受时,我会在那里等着你。”

  火焰突然暴涨,吞没了她的身影。江淮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出了梦境,坠入无边的黑暗。

  “啊!”

  江淮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息着。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房间中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他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特调局的休息室,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你醒了?”林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靠在窗边的椅子上,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未眠。

  江淮试图坐起来,却感到全身无力,背后的刺青依然隐隐作痛,但那种灼热感已经消退了许多。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来。

  “整整三天。”林瑶递给他一杯水,“感觉怎么样?”

  江淮小口喝着水,清凉的液体滋润了他干痛的喉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最终说,没有透露细节。

  林瑶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墨老说你醒来后需要进食,我让人准备了粥。”

  半小时后,江淮勉强吃下了一小碗白粥。他的体力在缓慢恢复,但精神依然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墨渊在得知他醒来的消息后很快赶到。老人仔细检查了他的状况,表情比前几天轻松了些。

  “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墨渊说,“你的意识成功地与地狱图达成了初步平衡。”

  江淮回想起梦中的经历,苦笑一声:“‘平衡’这个词用得真客气。”

  墨渊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见到了什么?”

  江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拔舌地狱的场景,还有…苏苑。”

  墨渊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我没有选择,地狱图选择了我们,就像它选择了所有先祖。”江淮停顿了一下,“她还给我看了一些影像,似乎是过去的地狱图持有者,他们的结局都很…悲惨。”

  墨渊长叹一声,在床边坐下:“那是地狱图传承中最黑暗的部分。历史上,大多数载体最终都走向了自我毁灭。一部分是因为无法承受力量的反噬,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主动拥抱了地狱的本质,成为了他们本该对抗的存在。”

  “苏苑属于后者?”

  “她走得更远。”墨渊的声音低沉,“她不仅接受了地狱图的力量,还创立了一套理论,认为地狱之力是净化世界的必要工具。她召集了一批追随者,四处‘审判’她认为有罪的人。”

  江淮想起梦中苏苑背后完整的地狱图,不禁问道:“她解锁了多少层?”

  “至少八层,可能更多。”墨渊回答,“每一层地狱图的解锁,都会赋予持有者新的能力,但也使他们离人性更远。据我所知,苏苑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出普通人的情感了。”

  林瑶在一旁听着这段对话,忍不住插嘴:“有没有可能完全摆脱地狱图?”

  墨渊和江淮同时沉默了片刻。最终是江淮开口回答:“在我的梦中,当我试图拒绝那股力量时,它反而更加狂暴。就像…就像它已经是我的一部分,无法分割。”

  “确实如此。”墨渊点头,“地狱图一旦激活,就与持有者的灵魂绑定。强行剥离的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

  休息室里陷入沉默。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房间,街道上传来城市的喧嚣声,一切都显得如此正常,与他们讨论的内容格格不入。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学会控制它。”江淮最终说,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的坚定。

  墨渊注视着他:“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孩子。历史上,试图控制地狱图的人远比屈服于它的人死得更惨。因为当你认为自己能够控制它时,往往正是它开始控制你的时候。”

  “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江淮苦笑,“要么学会控制它,要么被它控制,或者被它毁灭。”

  林瑶突然站起来:“还有我们。你可以依靠我们,江淮。你不必独自面对这个。”

  江淮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很快又被忧虑取代:“在梦中,当我使用地狱图的力量时,我感觉…很好。强大,无所不能。那种感觉太诱人了,我怕有一天我会主动寻求它,而不是被迫使用它。”

  墨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就是地狱图最危险的地方——它不是单纯地强迫你,而是诱惑你。它让你相信,通过它,你可以实现所有的正义,惩罚所有的罪恶。但最终,它会扭曲你的判断,让你看到的罪恶越来越多,直到你认为所有人都罪有应得。”

  江淮回想起梦中他举起铁钳的那一刻,那种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需要了解更多。”他说,“关于地狱图的全部历史,关于如何控制它,关于苏苑和她的组织。无知比力量更危险。”

  墨渊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首先,你需要完全恢复体力。地狱图的控制不仅需要意志力,也需要强健的体魄。从今天开始,我会教你一些基础的修炼方法,帮助你建立精神屏障。”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墨渊向江淮传授了一种古老的呼吸法和冥想技巧。这些方法看似简单,实则极其精妙,旨在帮助修炼者稳固心神,增强对内在能量的控制。

  “地狱图的力量本质上是极阴的能量,但它狂暴难驯。”墨渊解释,“通过这些练习,你可以逐步引导它,而不是被它驱使。”

  江淮认真学习,他发现这些技巧确实有助于平复内心的躁动,背后的刺青也不再那么灼热。

  下午,林瑶因公务暂时离开,墨渊也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江淮独自在休息室里练习呼吸法,感受着体内能量的流动。

  当他进入深度冥想状态时,再次看到了那些地狱的景象,但这次他不再是被动的观察者或参与者,而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注意到,在那些受苦的灵魂中,有些人的罪孽确实深重,但也有一些人只是因为一时的错误而受到极刑。

  “惩罚应当与罪孽相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而不应是无差别的折磨。”

  就在这时,他背后的刺青突然一阵刺痛,脑海中浮现出新的影像——不再是拔舌地狱,而是剪刀地狱,无数的鬼差正用巨大的剪刀剪断罪人的手指。

  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新的力量在体内苏醒,不同于拔舌地狱的吞噬之力,这股力量更加锐利,更加精准。

  江淮猛地睁开眼睛,喘着粗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那股新生的力量在指尖流动。

  “第二层…”他喃喃自语,“剪刀地狱。”

  门被推开,林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感觉好点了吗?我带来了一些关于最近案件的资料,觉得你可能需要看看——”

  她突然停住,警惕地看着江淮:“发生了什么?你的眼神…不一样了。”

  江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体内躁动的力量。“我想,”他缓缓说,“我刚刚解锁了地狱图的第二层。”

  林瑶的表情立刻变得担忧:“你确定这是好事吗?”

  江淮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无数人在街道上行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善恶。

  “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诚实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我要面对苏苑和她的组织,我需要更多的力量。而且…”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开始理解了。地狱图不仅仅是惩罚的工具,它也是平衡的象征。每一层地狱都对应着特定的罪孽,惩罚必须与罪行相符。苏苑的错误在于,她认为所有人都罪大恶极,值得最严厉的惩罚。”

  林瑶走近他:“但你不同?”

  江淮轻轻点头:“我认为…审判需要智慧和怜悯,而不仅仅是力量。”

  然而,即使他说出这些话,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在质疑:这真的是他的想法,还是地狱图在巧妙地影响他的心智,让他相信自己仍然保持独立?

  他看向林瑶,微微一笑:“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林瑶摇摇头:“别客气,搭档就是应该互相照应。”

  搭档。这个词让江淮感到一丝温暖。也许,正是这些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能够帮助他在地狱图的诱惑中保持自我。

  但当夜幕降临,独自一人时,江淮仍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流动,诱惑他测试它的极限,诱惑他使用它去“纠正”这个世界的错误。

  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中一张老旧的照片——那是他小时候与父母的合影,也是他拥有的关于他们的唯一影像。照片上的父母笑容温暖,完全看不出他们会进行那种危险的地狱图实验。

  “你们当年到底想实现什么?”他对着照片低语,“为什么要冒险解锁这种力量?”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城市的噪音。

  江淮知道,他需要更多答案。而答案的线索,可能就藏在苏苑和她的组织中。

  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主动接触苏苑,不是为了加入她,而是为了了解真相——关于地狱图,关于他的父母,关于他自己命运的真相。

  但这个决定,他暂时不会告诉墨渊或林瑶。有些道路,必须独自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