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家训的传承:守物与守人-《直播考古:我的残玉能通古今》

  雨刚停,天光从云缝里漏下来,村道上的水洼映着灰白的天色。罗令蹲在工坊门口,手里捏着一根炭条,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写着字。

  石匠老陈站在旁边,眉头皱成疙瘩。“这字太深,费工;太浅,又留不住。刻在墙上,能管几年?”

  罗令没抬头,继续写:“管八百年。”

  老陈一愣。

  “我爹当年守老槐树,说的也是这句话。‘根在,人就在’。不是信不信的事,是得有人扛。”

  他写完最后一笔,退后半步。泥地上的字连成一片——《罗氏家训》全文,从“守物者,必先守心”起,到“人亡则绝,根断则亡”止,笔画沉稳,骨架方正。

  老陈盯着看了许久,忽然转身走了。几分钟后他又回来,手里多了个木箱,打开是几把磨得发亮的刻刀。

  “我爷爷刻过祠堂碑。”他说,“这活,我接。”

  赵晓曼打着伞走过来,鞋底沾着泥。她没说话,蹲下身,用手机拍下整段文字。镜头扫过时,罗令伸手抹平旁边一处被雨水冲坏的笔画。

  “你打算让全村人都来念?”她问。

  “不是念。”罗令说,“是认。”

  老陈带着两个徒弟当天就开始凿墙。村史馆主墙用的是老青砖,表面刷过一层糯米灰浆,结实耐久。他们先用墨线绷直,打出格子,再按罗令写的字形描边。每一笔都得算准深浅,稍有偏差就得重来。

  王二狗带着巡逻队路过,停下脚步。

  “刻这个干啥?”他问。

  “以后这儿挂村史馆牌子。”罗令说,“牌子会旧,墙会倒,但字要是刻进石头里,就没人能抹掉。”

  王二狗挠了挠头,“可现在直播啥都能留,干嘛非得凿墙?”

  罗令没答,只指了指他袖口上的泥点,“你昨夜巡山摔了一跤,爬起来接着走。那会儿没开直播,也没人拍,可你还是走了全程。为啥?”

  王二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因为你知道该走。”罗令说,“不是为了让人看见。”

  王二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粗糙,裂口不少,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晚巡山路时蹭到的树皮。他忽然笑了,“行,我懂了。这墙,得有人看。”

  第二天清晨,雾还没散尽,村民陆续往村史馆聚。有人拎着扫帚清理门口落叶,有人搬来长条凳摆成两排。几个孩子蹲在墙根下,看石匠一锤一凿敲打砖面,碎屑落在地上像黑雪。

  李国栋拄着拐来了。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领口扣得严实。罗令扶他在前排坐下,递上一杯热茶。

  “您得拓第一张。”他说。

  老人没接茶,先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才接过罗令递来的墨本。他颤巍巍地把纸铺在刚刻好的半面墙上,拿起拓包轻轻拍打。墨色一点点渗进凹槽,字迹浮现出来。

  全场没人说话。

  拓完一张,李国栋喘了口气,抬头看罗令,“你爹要是看见今天这一幕,得笑。”

  罗令点点头,“他也得念。”

  仪式开始前,赵晓曼站到墙前。她没拿稿子,声音也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

  “有人问,为啥非要守这些东西?一块砖、一口井、一段墙,坏了重修就是了。”

  她顿了顿,“可去年王二狗摔了腿,半夜听见山上有动静,爬着也要去巡。为啥?因为他知道,要是没人去,有些事就断了。”

  人群里几个曾签过老宅转让合同的中年人低下了头。

  “你们签合同那天,是你家娃在直播里喊‘我爸要把祖宗的房子卖了’。那一晚,全网都在问:青山村还信不信根?”

  她看向他们,“今天,我们自己回答。”

  罗令走上前,从脖子上解下那半块残玉,握在掌心。

  “我每晚梦见的不是过去。”他说,“是你们还没走的路。”

  他举起手,残玉在晨光里泛着青灰的光。

  “物坏可修,人亡则绝。”他开口,声音低,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村民们一个个抬起头。

  “守物者,必先守心。”他继续念。

  有人跟着小声重复。

  “心若不存,何以为人。”

  声音渐渐齐了。

  “物坏可修,人亡则绝。守物者,必先守心。心若不存,何以为人。根在,人就在。”

  一遍,两遍。

  到最后,整片空地上的声音合在一起,像山风穿过林梢,又像溪流撞上石壁,不急不躁,却压得人胸口发沉。

  王二狗站在后排,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抬手抹了一把,发现掌心全是汗。

  直播早就开了。王二狗举着手机绕场一圈,镜头扫过石墙、老人紧握拐杖的手、孩子攥着拳头的小脸。

  “这不是集会。”他说,“是我们村的心跳。”

  刚说完,屏幕一闪,提示“内容受限,直播中断”。

  他皱眉,立刻切到备用账号,重新推流。

  “有人举报我们聚众洗脑?”他冷笑一声,“那你看看这是啥——”

  镜头对准赵晓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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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站在石墙前,面对镜头,一字一句地说:“‘守物’,是护住陶土、城墙、古井;‘守人’,是护住老师、孩子、良心。我们守的,不是几块老砖,是能传下去的日子。”

  弹幕先是零星几条:“看哭了”“这才是中国人该有的样子”,接着突然爆发,“申请加入青山村文化志愿者”“求收徒”“我老家也有老屋,现在开始修”刷屏般涌出。

  罗令没看手机。他走到墙前,把残玉贴在刚刻好的“守”字上。

  镜头拉近——玉的断面与石刻的笔画严丝合缝,光从侧面打来,影子重叠如印。

  赵晓曼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梦还来吗?”

  罗令收回手,把玉重新挂回脖子。

  “不用来了。”他说。

  王二狗把手机架在石阶上,镜头稳稳对着整面墙。他退后几步,和其他村民站成一排。

  “从今往后,”他说,“我们每个人都是这块碑。”

  没人鼓掌,也没人说话。雨后的风穿过空地,吹动屋檐下的风铃,叮当响了一声。

  罗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纹里还嵌着昨夜调灰浆时沾的石灰粉。他没擦,转身走向工坊。

  门框上挂着一串新陶铃,是学徒们昨晚烧的,底座都刻了个小小的“守”字。风吹过,铃声清脆。

  赵晓曼跟上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第一批报名参加夜间巡逻的村民,二十七个。”她说,“包括老张家那两个在外打工的儿子,昨天连夜赶回来。”

  罗令点点头,“让他们先跟二狗走两趟。”

  “你就不问他们为啥来?”

  “用不着问。”他说,“来的人,心里都有块墙要补。”

  他推开工坊门,里面堆满了新做的陶坯,整整齐齐码在架子上。最前面那只大陶罐上,用竹签划了个“守”字,笔画粗拙,但用力很深。

  王二狗在门外喊:“罗老师!省里文旅频道想做个专题,叫《守村人》!”

  罗令应了一声,没回头。

  赵晓曼看着他背影,忽然说:“你说,八百年前写下家训的人,是不是也站在这里,想过今天?”

  罗令拿起一块湿布,开始擦工作台上的干泥。

  “他不知道有没有今天。”他说,“但他知道,得有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