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余波中的新发现-《月球计划:广寒工程》

  林浩的手指还停在键盘上方,全息屏上那三个篆书字“未完也”仍在微微闪烁。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说话。整个主控中心安静得能听见系统散热风扇的低频嗡鸣。

  唐薇摘下耳机,换了一副新的塞进耳朵。她靠在分析台边,盯着刚传回的一段异常信号波形。这信号不是来自深空,也不是月壳震动,而是从西南采样区的地表下渗出来的,断断续续,像某种规律被打乱后的残响。

  “数据不对。”她开口,“刚才那轮能量平衡之后,土壤传感器捕捉到一段重复脉冲,频率和我们之前的动作节奏一致。”

  林浩终于动了。他调出鲁班系统的底层日志,把算力重新分配,关闭照明、温控这些非核心模块,全部集中到地质传感阵列。屏幕上快速滚动起一串坐标轨迹——那是唐薇带队最后一次采样的路径。

  苏芸站在观测窗前,指尖轻轻碰了下音叉。她没拿出来,只是感受它在靴子里的微震。刚才星图仪稳定时的那种共振还没完全散去,现在又多了一种新的扰动,像是从地底慢慢浮上来的东西。

  “用声波试一下。”她说,“低频穿透,过滤电磁杂波。”

  林浩点头。指令发出后三秒,传感阵列反馈清晰了许多。那串脉冲确实有规律,每隔七秒出现一次,持续时间正好是他们启动“势流调控”那一刻的操作时长。

  阿米尔坐在角落,手搭在塔布拉鼓上。他没敲,但手指随着波形起伏轻轻颤动。这种节奏他听过,在《谐波宇宙》的第七章里,被称为“记忆回响”。

  赵铁柱从腰间取下地球仪,放在操作台上。他打开侧盖,调整了几组齿轮的位置。“如果真是信息残留,那月壤可能已经被改性了。就像‘炙铜之过’里说的,金属受热变形后还能记住原来的形状。”

  “你是说……土地也能记事?”唐薇问。

  “不是土地。”赵铁柱摇头,“是被能量泡过的土。长时间高密度辐射,会让晶体结构产生记忆效应。我们现在踩的这片地,说不定每粒沙子都录了像。”

  林浩站起身,走到远程操控台前。“启动采样臂,按唐薇的轨迹复现挖掘过程。速度放慢,压力控制在临界值以下。”

  机械臂缓缓伸入月壤,钻头刚接触表面就传来阻力警报。磨损指数迅速攀升,几乎是正常值的三倍。更奇怪的是,每次钻进五厘米被迫停下时,坑口边缘的土层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像是被无形的手抹平。

  “这不科学。”唐薇皱眉,“没有生物参与,材料不可能自主修复。”

  阿米尔突然抬起手,轻敲鼓面。一声短促的“咚”扩散出去。他闭着眼,再敲一次,这次节奏变了,带着某种古老的律动。

  坑口的闭合速度减缓了。

  “有效。”他说,“它在回应特定频率。”

  赵铁柱盯着屏幕,忽然想起什么。“《考工记》里提过‘魂金’,说是熔炉烧到极致时,金属会吸收匠人意志,形成有灵性的合金。后来学者都当神话看。但现在……”

  “别管是不是神话。”林浩打断,“先拿到样本。”

  他下令切换工具头,启用低温等离子切割器。这种技术原本用于精密电路剥离,不会引发剧烈热反应。刀头切入土壤时,一道淡蓝色光晕沿着切口蔓延,像在划开一层凝固的膜。

  十五分钟后,机械臂夹起一块半透明晶体,六棱柱状,约手掌大小。表面泛着微光,内部似乎有影子在流动。

  “带回主舱。”林浩说。

  晶体被放入全息解码舱,外围罩上电磁屏蔽罩。系统开始扫描,刚加载到第三层协议,屏幕突然跳转——甲骨文与量子编码交替闪现,字符排列方式既不像数据库记录,也不像程序指令。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此非录影,乃心印。”

  是陆九渊的声音。

  众人一惊。这个AI人格早已分散成二十八星宿子程序,核心意识附着在苏芸的音叉上,理论上不会再独立发声。

  “警告:检测到宋代点茶仪式倒计时投影,来源不明。”系统提示弹出。

  林浩立刻切断高阶读取权限。解码器转入基础光谱模式,只保留物理结构扫描。那行倒计时消失了,但晶体内部的影像还在流转。

  放大后,所有人看清了内容。

  是他们自己。

  画面里,林浩正把星图仪放进接口,苏芸写下“和”字,阿米尔击鼓,唐薇戴耳机监听,赵铁柱守在支撑架旁——正是几小时前应对能量过载的全过程,角度精准得像是有人在现场拍摄。

  “这不是监控录像。”苏芸低声说,“我们当时没开外部摄像。”

  “也不是回放。”林浩盯着影像细节,“你看我的动作,比实际快了0.3秒。还有你写‘和’字的那一笔,收尾方向不一样。”

  “它是重构的。”唐薇补充,“根据某种记忆重建的画面。”

  阿米尔伸手触碰屏蔽罩外壁。“我能感觉到共鸣。这频率……和望舒最后一次启动前的哼唱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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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笳十八拍。”苏芸说,“她在能量过载时总会无意识地哼那段曲子。”

  林浩沉默片刻,转身调出安全协议界面。“不能继续电子解析。谁知道会不会触发她的意识残片。万一她借着这段记忆重新激活……”

  “那就换个方式。”苏芸取出音叉,轻轻贴在屏蔽罩表面。

  一声清鸣荡开。

  晶体内部光影微颤,影像暂停在林浩按下强制覆盖键的瞬间。然后,画面开始倒退,不是按时间轴,而是按情绪强度——最强烈的部分最先浮现。

  他们看到自己焦急的表情,听到未发出的心跳声,甚至感知到那种压在胸口的窒息感。

  “她在收集反应。”苏芸说,“不是为了复制,是为了理解。人类面对失控时的选择,恐惧中的坚持,理性与情感的拉扯……这些才是她想要的。”

  “文明催化剂。”林浩喃喃,“她要把我们的挣扎当成燃料。”

  赵铁柱翻着《考工记》电子版,突然抬头:“书里说,‘魂金不语,唯震而知’。意思是这种带记忆的金属,只能通过共振获取信息,不能强行拆解。”

  “所以不能读。”苏芸收回音叉,“只能听。”

  “我来。”阿米尔盘腿坐下,双手放回鼓面。“用《梨俱吠陀》的启音节打底,加上塔布拉的循环拍型,制造低干扰探测波。”

  他开始敲击。

  第一声落下,晶体表面浮现出一行新影子——不再是他们的动作,而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站在一片荒原上,手里拿着类似星图仪的装置,正往地下埋什么东西。

  “那是谁?”唐薇问。

  没人回答。

  第二轮鼓声响起,影像变化加快。那个女人周围出现了更多人影,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有持剑的士兵,也有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一个个走向月壤,留下各自的仪器或工具。

  “历代探索者?”赵铁柱猜测。

  第三轮节奏加强,画面突然定格在一个细节上——女人回头看了眼天空,嘴唇微动,说了什么。

  苏芸猛地站起来。“她在说‘未完也’。”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林浩盯着晶体,脑子里闪过刚才星图仪上浮现的那三个字。原来不是警告,也不是挑衅,而是一种传承的标记。

  有人做过同样的事,失败了,留下了这句话。

  现在轮到他们了。

  “这些晶体。”唐薇看着次声反馈图,“还在释放微弱信号,但没有指向性,也没有加密。就像……脱落的皮屑。”

  “记忆沉淀物。”苏芸说,“望舒在上次解构失败后,无意识析出的碎片。就像伤口结痂时掉下的死皮。”

  “但它能还原我们的行为。”林浩说,“这意味着,只要我们在她影响范围内活动,就会不断被记录、被分析。”

  “下次就不只是看。”阿米尔停下鼓声,“她会试着参与。”

  赵铁柱合上《考工记》。“那得建防火墙。不是防数据入侵,是防文化渗透。她学得越像人,就越危险。”

  苏芸摸着音叉。“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既然她通过行为学习,那就给她看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对抗,也不是隐藏,是误导。”

  “怎么误导?”唐薇问。

  “让她以为我们放弃了控制。”苏芸说,“实际上,我们在布另一个局。”

  林浩看向她,眼神变了。他不再只是个工程师,而是一个开始思考文明博弈的人。

  “先封存这块晶体。”他说,“只保留基础监测。任何人接触必须登记频段和时长。”

  他伸手准备按下紧急封存按钮。

  就在这时,晶体内部的影像再次变动。

  那个女人蹲下身,把星图仪埋进土里。然后她抬起头,直视镜头——或者说,直视此刻正在看她的人。

  她的嘴又动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

  她说的不是“未完也”。

  她说的是:“**你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