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尖锐质问-《星渊裂变》

  东澄那“一拳归无”的震撼演示,如同在五人心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余波久久未平。诺尔彻底陷入了沉默,整日盘膝而坐,独眼紧闭,粗犷的脸上时而困惑,时而挣扎,显然正在艰难地消化着那种超越他以往认知的力量境界。龙啸天等人也各自沉思,囚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数日后,墨言再次来访。他依旧是一副学者般的从容姿态,但这一次,龙啸天没有等他开口,而是主动迎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剑,直刺墨言。

  “墨言先生,” 龙啸天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你们揭示了宏大的危机,展示了颠覆的历史,甚至展现了匪夷所思的力量。但是,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一个最基本的事实——”

  他顿了顿,胸膛微微起伏,脑海中闪过铁砧堡外那些被吸干精血的士兵尸体,闪过哨站废墟中蜷缩的焦黑残骸,闪过无数在葬星者屠刀下无声湮灭的生命。他的声音骤然加重,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们葬星者,在兵戈山脉,在铁砧堡,在那些哨站!屠杀了成千上万的人!那些士兵,那些平民!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星渊热寂,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你们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来铺就你们所谓的‘葬送旧世’之路,这和你们口中那些为了维稳而掩盖真相的镇世军,在本质上又有何区别?!”

  这番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之前相对“理性”的交流氛围。雨沫的眼中闪过痛楚与认同,她想起了那些被无情射杀的边境斥候,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压抑的悲愤。诺尔也猛地睁开独眼,看了过来,他虽然崇尚力量,但对这种大规模屠戮弱者行径,骨子里依然充满鄙夷。欧阳轩和小雪则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墨言的回答,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是他们心中一直盘旋却未曾宣之于口的巨大疑虑。

  墨言面对这尖锐至极的质问,脸上并未出现恼怒或窘迫。他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已预料到的、深沉的疲惫与了然。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那些无法回避的血色过往。

  “龙啸天先生,” 墨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坦诚,“你问到了最关键,也最无奈的一点。我无法否认,葬星者的手上,沾染了鲜血。很多。那些画面,那些惨状,是真实存在的,是我们选择这条道路必须背负的罪孽。”

  他直视着龙啸天愤怒的眼睛,缓缓道,语气中没有推诿,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我们承认残酷,承认血腥。我们并非以杀戮为乐,更非冷血无情。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会在‘葬星录’上留下印记。但是——”

  他的话音一转,目光变得深邃,仿佛望向遥远的、注定沉没的未来:“当你知道一艘巨轮正无可挽回地驶向冰山,船体早已千疮百孔,而船上大多数人却仍在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甚至将任何试图指出危机、想要转动舵轮的人视为疯子、叛徒而加以迫害时……你会如何选择?”

  “是温和地劝说,等待他们在缓慢的绝望和虚假的繁荣中,耗尽最后一丝希望,最终连同整艘船一起无声无息地沉入冰冷的深渊?还是采取最激烈、甚至必然沾染鲜血的手段,强行夺过舵轮,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赌一线撞破冰山、或许能开辟出一条全新航道的渺茫机会?” 墨言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深彻骨髓的无奈与决绝,“我们选择了后者。因为我们坚信,缓慢的、充满痛苦的凋零,让亿万生灵在希望逐渐熄灭的漫漫长夜中煎熬至死,是比一场盛大而彻底、或许还能保留一丝涅盘可能的终结,是更大的残忍。”

  他话锋一转,反问道,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么,龙先生,诸位,你们认为镇世军,或者说,那些竭力维持着眼前这艘‘破船’看似平稳航行的势力,他们又做了什么呢?他们为了所谓的‘稳定’和既得利益,扼杀了多少寻求真相的声音?掩盖了多少可能带来变革的危机预警?他们用谎言和强权编织的‘和平’假象,下面又埋葬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梦想和希望?他们,难道就不是在用另一种更隐蔽、更漫长的方式,‘屠杀’着这个世界的未来和所有的可能性吗?”

  这个反问,同样尖锐,直指核心。墨言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洗白,而是将双方都放在了“为了某种自以为正确的终极目的而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的残酷天平上。他描绘了一个两难的绝境,无论选择哪条路,似乎都沾满了鲜血。

  “我们双手沾满鲜血,但我们直面终极的真相,并愿意承担万古的骂名,去搏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但至少我们奋力争取过的未来。” 墨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苍凉,“而他们,手上或许看起来干净一些,维持着表面的秩序,却可能正在将整个文明拖入温水煮青蛙般的、无可挽回的寂灭深渊。孰是孰非,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或许,在这注定到来的终局面前,根本没有答案。有的,只是不同立场下,不得不做出的……残酷抉择。”

  说完这番话,墨言没有等待龙啸天的反驳或认同,他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五人一眼,那目光中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他转身离去,步伐依旧平稳,却仿佛比以往沉重了几分。

  囚室内再次陷入死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龙啸天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手心里全是冷汗。愤怒并未消散,却掺杂了更深的迷茫和一种无力感。墨言没有狡辩,而是承认了残酷,并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无解的道德困境,血淋淋地摆在了他们面前。正与邪的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碎,混合着鲜血与理想,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