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娟姐-《澳门回忆录》

  曾经,睡眠对于我来说并非难事,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然而,如今情况却截然不同,每当夜幕降临,我躺在床上,双眼凝视着天花板,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让我难以入眠。

  这一切的变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细细想来,似乎是从那些琐碎的人和事逐渐累积起来的时候。生活中的烦恼如影随形,工作上的压力、人际关系的复杂,以及那些不尽如人意的种种,都像沉重的包袱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无法喘息。

  而如今,三更半夜的我,独自在黑暗中煎熬,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内心的苦楚。那些已经过去的时光,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再回到从前。每一个回忆,都像是一道深深的伤痕,提醒着我曾经的失落和痛苦。

  很多时候,我在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仿佛一切都可以轻易放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隐藏着多少的心酸和委屈。这些情绪如同被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喷涌而出,将我淹没。

  凌晨的澳门依然灯火璀璨。我端着茶杯,望着窗外那片熟悉的霓虹海洋。茶水早已凉透,但我却没有丝毫睡意。

  小欣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期间,我像个孤独的赌徒,白天在赌场里周旋,深夜回到这间客房独自面对疲惫。赢了会点支烟庆祝,输了就对着天花板发呆。日子就这样毫无波澜地流淌着。

  桌上的筹码堆得整整齐齐,十几万的盈利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但至少证明我还没有失去在这座城市生存的能力。

  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我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这个点会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娟姐熟悉的声音。还是那样爽朗直接,就像当年在金龙赌场时一样。她说六点到澳门,找不到住处。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我给茶壶重新添了热水。热气氤氲中,思绪飘回了一年前的金龙赌场。那时候我和娟姐经常搭档,她负责观察庄家的习惯,我负责下注。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赢了不少钱。休息时就在赌场附近的茶餐厅吃夜宵,她总爱点一份猪扒包,还要多加一份芝士。

  有一次我们赢了大钱,她高兴得在赌场门口转圈,红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玫瑰。那画面至今还印在我脑海里。

  茶香渐渐弥漫开来。我起身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潮湿的海风夹杂着赌场的喧嚣飘了进来。澳门就是这样,永远在狂欢,永远不眠。

  我想起小欣临走时说的话。她说这座城市像个华丽的陷阱,让人渐渐迷失自己。当时我没反驳,因为她说得对。可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们还是舍不得离开。

  天快亮了,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我收拾了一下房间,把散落的筹码收进保险箱。娟姐就要来了,这座不夜城又将迎来新的一天。

  我不知道她这次来澳门是为了什么,就像她从来不过问我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在这座城市,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故事。我们默契地保持着距离,又默契地互相取暖。

  茶又凉了。我索性把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一壶。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但好在,这次我不是一个人等。

  等娟姐到达房间已经七点了。我们匆匆叙旧了几句,便直奔赌场而去。入场之后,目光立刻被一张围满人的赌台吸引了。人群密密麻麻挤在那里,我和娟姐怕是拼尽全力也挤不进去半分。于是我俩绕了个方向,偷偷看了看战绩路单。一条闲路竟连着开了十五口,这场面倒是少见。

  正困惑着,人群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喊叫:“一枪过!”我的心瞬间砰砰直跳,顾不得许多,使出全身力气往里挤。前面站着一位身材曼妙的美女,她回头看了看我,语气温和地说:“别再挤了,你要押什么?我帮你下吧。”我匆忙递过去一万筹码,谁知她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限红了。”说罢便把筹码还了回来。

  这时,班长已经开始发牌。眼睁睁看着追龙的机会从指尖溜走,我心中泛起一丝懊悔。因人群密集,我站在圈外根本无法看清台面上的牌局,只能凭借耳边一阵又一阵的“顶!顶!顶!”叫喊声猜测局势。按键骤然停歇,紧接着是一声重重的叹息:“草路爆了。”

  全场立刻响起一片哀嚎,方才还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被惊起的麻雀般四处散开。原本高涨的氛围就这样被几声叹息轻飘飘瓦解了。

  我俩踱步至贵宾厅,寻得一张无人落座的台子。娟姐毅然押下五万庄,我则跟注一万。遂令班长发牌。闲六点,庄八点,一枪定胜负。单跳路继续,娟姐押注十万,我跟注三万,庄五闲七,再度获胜。未料,此举竟引得大姨大叔们纷至沓来。众人皆将手中筹码押于庄上。娟姐继而押注二十万,我跟注八万。大叔大姨们的加入,令场面愈发喧闹。彼时,庄为二六八点,闲亦九九八点,平局。随后,娟姐牵起我的手,一同前往吸烟室。

  烟雾缭绕的吸烟室里,淡蓝色的烟雾缓缓升起,在天花板下盘旋。空气中混杂着烟草的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娟姐拉着我走到角落的沙发前,优雅地坐下,顺手从手包里掏出一盒薄荷香烟。她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燃,只是轻轻夹在涂着朱红色指甲油的指尖。

  “今天手气不错。”她低声说着,目光却透过玻璃窗望向贵宾厅内攒动的人群。那些大叔大姨们仍在热烈地围着赌桌,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我注意到她指尖微微发颤,这个细节让我意识到即便是经验丰富如她,面对这样的大额赌局也难免紧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点燃了香烟。

  火苗在她眼底跳跃,映出几分疲惫。她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看着它慢慢消散在空气中。“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她突然转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未等我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赌博最刺激的不是赢钱,而是看着别人因你而疯狂。”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赌桌上的筹码堆成了小山。一个大叔激动地挥舞着双臂,显然又赢了一局。娟姐轻轻掐灭才抽了几口的香烟,站起身整理了下裙摆。

  “该回去了。”她说着,眼神却流露出几分不舍,仿佛在留恋这片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