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迷恋麻将(二)-《澳门回忆录》

  六月的暑气蒸腾着麻将室的每个角落,空调的冷风勉强压不住四位牌友身上散发出的热意。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响中,我对面的黑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刚触到牌面就随手抛出一张八万。牌落在桌面的声音干净利落,她的动作流畅得像个做了二十年生意的老掌柜。

  下家的小涵轻轻喊了声碰,声音软糯得像刚出锅的年糕。上家的姑娘斜睨着她,嘴里念叨着牌场老话:牌从门前过,不如摸一个啊。可小涵还是推倒了自己的两张三饼,清脆的碰撞声刚落,上家就笑着推倒了整副牌。

  我们的规矩是刮大风混着幺九中发白,自摸还要加番。骰子在绒布桌面上旋转,两颗骰子加起来九点,从下家门前留六墩。庄家十七张牌在手里哗啦啦响着,像夏日骤雨敲打屋檐。牌局进行得很快,每个人的动作都带着老练的节奏感。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麻将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烟灰缸里渐渐堆起烟蒂。记分牌在我手边越堆越高,当最后一把牌推倒时,我数了数赢来的筹码,竟然有一万六千多。窗外的知了声和洗牌声混在一起,把这个炎热的下午织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牌局记忆。

  我常常思考,像我这样的年龄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呢?每天辛苦地上班,却只能拿到微薄的薪水;而如果选择不去工作,则会背负巨额债务。这一路走来,可谓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咸。然而,我深知有些东西注定要来,有些则必然会离开。因此,对于得与失,我应该看得更淡一些。毕竟,没有什么问题是无法解决的,只是有时候我们选择了放弃罢了。每个故事都有它的结局,或许其中会留下些许遗憾,但回首往事时,至少不会感到后悔。其实说白了,所谓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无非就是因为缺钱而已。

  我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失去了方向一般。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必须采取行动,去探寻那个能够治愈我疲惫心灵的良方。

  自从那次获胜之后,我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提升,同时对于赌博的欲望也愈发强烈起来。于是,我开始不断增加赌注金额,并期望通过这种方式赢得更多财富。然而事与愿违,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竟然接连输掉将近二十万元!此刻的我再度陷入困境,手头资金几乎耗尽殆尽。无奈之下,我唯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新主意——前往澳门,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线生机和慰藉。

  窗外的霓虹灯在雨中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晕,我木然地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桌上的账本摊开着,红笔圈出的数字像伤口般触目惊心。

  那天麻将桌上的好运气像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当庄家把最后一张八筒推到我面前时,我错觉看见了命运裂开的缝隙。可赌场的吊灯太亮,亮得照见了所有侥幸心理的廉价。现在想来,那些叮当作响的筹码不过是债务换了个好听的名字。

  深夜里唯一亮着的是手机屏幕,还款提醒像定时炸弹般准时出现。我机械地滑动着通讯录,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名字如今都变成灼手的炭火。衣柜最底层还收着去澳门时穿的西装,口袋翻开还能闻到赌场特有的烟味,混合着廉价古龙水试图掩盖的焦虑。

  冰箱里最后一罐啤酒冒着凉气,我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练习微笑,试图找回半个月前那个自以为能掌控命运的蠢货。水龙头滴答声里,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祖母说的,所有突然的好运都是魔鬼的诱饵。

  雨声渐密时订好了去珠海的机票,行李箱轮子碾过地板的声响惊醒了隔壁的狗。电梯下行的失重感让我想起赌场里老虎机吐币的瞬间,只是这次口袋里连买杯咖啡的零钱都要精打细算。

  飞机破开夜色时,金钱的味道灌进机舱。前排座位上,有个年轻人正反复清点着牛皮纸袋里的现金,崭新的纸币边缘割破他颤抖的指尖。我别开脸望向漆黑的云朵,飞机冲向高空的瞬间,终于承认自己不过是在用新的债务填补旧的窟窿。

  澳门塔的轮廓从晨雾中浮现时,手机震动起来。催债短信的红色数字倒映在车窗上,像赌场里永不熄灭的霓虹灯。我关掉手机,把最后几张皱巴巴的港币塞进上衣口袋,赌场旋转门的玻璃上映出的,是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