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归乡-《闲人鬼话》

  陈夏发现指甲刀不见时,正在给刚买的绿植换盆。指尖被陶片划开道小口,血珠冒出来,她习惯性地去餐桌中央摸指甲刀——那个亮银色的折叠款,她总放在固定的位置,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的木纹。

  “又乱放东西?”她冲书房喊了声。丈夫周明探出头,推了推眼镜:“我从没碰过你的指甲刀。”他走出来帮着翻找,沙发缝、抽屉、甚至鞋柜都看了,那把指甲刀像凭空蒸发了。“说不定明天自己就冒出来了。”周明安慰道,递来创可贴。

  这不是第一次了。搬进这栋带阁楼的老房子三个月,家里总丢小东西:上周是她的发圈,前阵子是周明的钢笔,每次都是找遍全家无果,过几天又在原处出现。陈夏起初以为是自己记性差,直到今晚指甲刀消失,她忽然想起昨天打扫阁楼时瞥见的怪事。

  阁楼是前任房主留下的储藏间,堆满落灰的旧家具。昨天她擦灰时,看见一个嵌在墙里的小木柜,柜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摆着些小物件。她刚想拉开,楼下传来周明的呼喊,转身回应的功夫,再回头柜门已紧闭,推了推竟锁死了。当时她只当是风,现在想来,那柜子的位置正好对着楼下的餐桌。

  第二天清晨,陈夏猛地坐起身。餐桌上,那把亮银色的指甲刀正安安稳稳躺在原来的位置,刀刃上还沾着点暗红的锈迹,像干涸的血。她抓过指甲刀,突然发现刀柄内侧刻着个极小的“苏”字——这不是她买的那把!她的指甲刀是光面的,从没有刻字。

  “周明!”她冲进书房,周明正在整理旧照片,听见喊声手一抖,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在地。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阁楼的木柜前,手里握着的指甲刀和陈夏此刻拿的一模一样,刀柄上的“苏”字清晰可见。

  “这是谁?”陈夏捡起照片。周明的脸色瞬间白了,支吾着说:“前、前房主吧,中介给的资料里夹着的。”他慌忙收起照片,眼神躲躲闪闪。

  当晚,陈夏趁周明睡熟,悄悄溜上阁楼。木柜的锁不知何时开了道缝,她屏住呼吸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件小物件:发圈、钢笔、纽扣……全是她家消失过的东西,每件上面都刻着“苏”字。最底层压着本日记,封皮已经褪色,落款处写着“苏曼卿 1943年”。

  日记里的字迹娟秀,记录着一个女人的独居生活。陈夏越看心越沉,苏曼卿当年就住在这栋房子里,她的未婚夫赴前线后,她每天都会在餐桌放一把指甲刀——那是未婚夫送的定情物,等着他回来用。1943年深秋的一天,日记里只有一句话:“他不会回来了,指甲刀还在等。”后面跟着大片晕开的墨渍,像泪痕。

  陈夏合上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转身一看,周明站在阁楼门口,手里拿着那本日记的最后几页,正是她没看到的部分。“这些……你早就发现了?”陈夏的声音发颤。

  周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玉佩,上面刻着“周”字。“苏曼卿是我的曾祖母。”他低声说,“当年她等不到曾祖父,积郁成疾去世了。这栋房子空了几十年,直到我们搬来。她的执念一直在等‘周家人’,所以会把家里的东西收起来,像在等曾祖父回来时核对物件。”

  陈夏想起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后背泛起寒意。“那这把刻字的指甲刀……”

  “是曾祖母的遗物,我从老家带来的,”周明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放阁楼就没事,没想到……”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叮”的一声,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两人冲下楼,餐桌旁空无一人,只有那把刻字的指甲刀掉在地上,旁边多了半块玉佩,和周明手里的正好拼成完整的一块。玉佩上沾着点露水,像是刚被人放在那里。

  陈夏突然明白过来,苏曼卿的执念不是“等”,而是“认”。她在等一个能认出她信物的周家人,把当年没送出去的玉佩交给他。

  第二天清晨,陈夏发现餐桌上的指甲刀换成了她自己的那把,刻字的那把连同玉佩一起消失了。阁楼的木柜锁得紧紧的,柜门上新贴了张字条,字迹和日记里的一模一样:“谢君赠还,终得圆满。”

  周明在阁楼角落找到一本旧相册,里面夹着张合影:苏曼卿的未婚夫拿着那把指甲刀,胸前挂着完整的玉佩,笑容灿烂。照片背面写着:“1945年,归乡。”原来他当年只是被俘,两年后还是回来了,只是苏曼卿没能等到。

  陈夏把相册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丢过东西。只是偶尔清晨醒来,会看见餐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茶,像有人刚沏好离开,杯底印着个模糊的“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