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石山夜暖-《从鼎腹开始:我的蛮荒镇世路》

  夕阳的最后一点金边沉入远山,磐石部族的石山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最大的那堆篝火,就在部族中央那片相对平坦的硬地上熊熊燃起,粗大的干柴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蹿得老高,将四周冰冷坚硬的石屋墙壁都映照得一片暖红,驱散了夜晚的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违的、让人心头发暖的喧闹。白天姬岩带回来的丰厚物资,尤其是那些新奇的食物,点燃了族人们压抑许久的喜悦。孩子们像撒欢的小兽,在篝火外围的空地上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叫声在石壁间碰撞回荡。大人们忙着布置,搬出平时舍不得用的、打磨光滑的石板,几张厚实的旧兽皮铺在地上,充当临时的“宴席”。

  药婆婆成了今晚最忙碌也最得意的人。她的小石屋门口,临时用几块大石头垒起了一个更大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部族里最大的厚壁石锅。锅里的水早已滚沸,咕嘟咕嘟冒着浓白的热气,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略带辛辣的植物根茎的香气,随着水汽弥漫开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来来来,让让!热汤来喽!”药婆婆的徒弟,一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姑娘,小心翼翼地用厚实的兽皮裹着手,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汤,穿过人群,稳稳地放在铺开的兽皮中央。那汤色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奶白,里面翻滚着大块炖得酥烂的岩羊肉、切成片的紫石耳菌菇,还有几段姬岩带回来的那种奇特的根茎,汤面上漂浮着点点金黄的油脂。

  “哇!好香!”人群里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姬岩也没闲着。他找了一块相对平整、薄厚均匀的灰白色大石板,架在篝火旁几块垫高的石头上。石锤送的那一大捆风干岩羊肉,被他切成厚薄适中的肉片。此刻,他正用一根削尖的长木棍当锅铲,小心地将几片肉摊在已经被篝火烘烤得滚烫的石板上。

  “滋啦——!”

  油脂与滚烫石面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令人愉悦的声响。一股混合着肉香和焦香的霸道气味猛地炸开,比炖汤的香气更直接、更猛烈地冲进每个人的鼻腔。肉片边缘迅速卷曲、变色,美妙的焦褐色蔓延开来。

  姬岩动作麻利地翻动着肉片,又从旁边的小皮袋里捏出一点点珍贵的粗盐粒,均匀地撒上去。盐粒落在滚烫的肉和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瞬间融化,渗入肉中。更浓郁的咸香被激发出来,与油脂的焦香完美融合。

  这新奇的做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正在帮忙处理那些蜜岩果的妇人们都停下了手,好奇地张望。

  “阿岩哥,这是啥吃法?”一个半大小子挤到最前面,眼睛死死盯着石板上滋滋作响、油光发亮的肉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煎肉。”姬岩言简意赅,用木棍铲起一片煎得恰到好处的肉,吹了吹,递给那小子,“尝尝,小心烫。”

  那小子也顾不上烫,接过就往嘴里塞。滚烫的肉片在嘴里翻滚,他一边嘶哈着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叫:“唔!好……好吃!香!外面有点焦,里面还嫩!比煮的香多了!”

  这一嗓子,让更多人的目光聚焦到了姬岩的石板煎肉上。姬岩微微一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更多的肉片被铺上石板,油脂的滋滋声连成一片,浓郁的焦香弥漫开来,几乎盖过了炖汤的味道,成了篝火晚会最勾魂摄魄的背景音。

  另一边,几个手脚麻利的年轻战士也没闲着。他们用削尖的硬木签子,串起了大块大块的鲜肉和几块切好的蜜岩果。肉是今天特意宰杀的一头肥硕的山地角羊,肉质鲜嫩。蜜岩果被火一烤,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香。这些肉串和果串被直接架在篝火堆外围的炭火上,由人不停地转动着。

  “刷点油!刷点油!”药婆婆指挥着徒弟,将一小碗珍贵的、用动物脂肪熬炼出来的油脂,小心地用刷子涂抹在旋转的肉串上。油脂滴落在通红的炭火上,腾起一簇簇细小的火苗,发出“呲呲”的轻响,让肉串表面迅速形成一层焦脆诱人的外壳。蜜岩果则在炭火的烘烤下,表皮微微发皱,渗出晶莹的糖分,甜香四溢。

  石锤送的那捆风干肉也没被浪费。一部分被撕成细条,混合着药婆婆珍藏的一些香草碎末,塞进了几个掏空了内瓤的硬壳野果里,然后被小心地埋在篝火堆边缘滚烫的灰烬下面焖烤。野果的酸甜汁液在高温下会慢慢渗透到风干肉丝中,带来不一样的风味。

  姬岩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族人们脸上洋溢的、因食物而生的纯粹喜悦,心中那份属于前世“吃货”的灵魂也彻底活络起来。他目光扫过剩下的食材,看到了堆在角落里的那几块蜜岩果和一小堆晒干的、类似小浆果的野果干。

  “婆婆,”他走到药婆婆身边,“再给我点粗盐,还有…我记得上次您存了点野蜂蜜?”

  药婆婆正忙着尝汤的咸淡,闻言头也不抬:“盐在那边石臼里,自己拿。蜂蜜?有!在最里面那个小皮囊里,省着点用啊,就剩一点了!”她指了指自己小屋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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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岩取了盐,又小心地倒出小半皮囊粘稠的深琥珀色野蜂蜜。他将几块蜜岩果切成更小的块,和那些野果干混合在一起,放进一个厚实的石臼里,又加了一点点粗盐。然后,他拿起沉重的石杵。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捣砸声响起。坚硬的石杵撞击着石臼里的果实,蜜岩果丰沛的汁水和甜香首先被榨取出来,混合着野果干的微酸和韧性。一点点盐的加入,奇妙地中和了过分的甜腻,突出了果味的层次。当捣得差不多了,姬岩将那小半皮囊珍贵的野蜂蜜倒了进去。

  粘稠金黄的蜂蜜瞬间包裹住被捣成果泥的混合物。姬岩用一根干净的木棍,开始用力地搅拌。果泥的酸甜、蜂蜜的浓香、一丝若有若无的咸味,在搅拌中充分融合。空气中又多了一种复杂而诱人的甜香,不同于炖汤的醇厚,也不同于煎肉的焦香,更不同于烤肉的烟火气,它清新、活泼,带着山林野果的芬芳。

  “阿岩哥,这又是啥?”几个小丫头围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石臼里那团粘稠、散发着甜蜜气息的琥珀色混合物。

  “果酱。”姬岩用小木棍挑起一点,递给她们尝。小丫头们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好甜!好香!还有果子味!”

  果酱的成功,让姬岩彻底放开了手脚。他指挥着几个半大小子,将部族里仅有的几块相对平整的石板都架了起来。有的石板继续煎肉,有的则被他刷上薄薄一层油,开始尝试煎一种韧性很强的薄面饼——那是用石山附近一种耐旱的草籽磨成的粉,混合了水,在石板上摊开,很快就烙得两面金黄焦脆,散发出朴实的谷物香气。

  煎好的面饼被放在干净的阔叶上,抹上厚厚一层刚捣好的果酱,再卷起来。金黄的饼皮包裹着琥珀色的果酱,一口咬下去,先是饼皮的焦脆微咸,紧接着是果酱那爆炸般的酸甜浓香和野果的颗粒感,瞬间征服了所有尝到的人。连几位一直矜持地坐在兽皮上、等着开席的族老,都忍不住接过孩子们递来的果酱卷饼,小口尝了起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开席喽——!”

  药婆婆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如同号令。早已按捺不住的族人们立刻围拢过来,按照长幼尊卑,在铺开的兽皮席上坐下。大盆的炖羊肉汤被端了上来,滚烫浓白,香气扑鼻。姬岩石板上的煎肉片堆成了小山,焦黄油亮。篝火旁的烤肉串滋滋作响,外焦里嫩。埋在灰烬里的焖烤野果也被挖了出来,敲开硬壳,里面是吸收了果香和油脂、变得湿润鲜美的风干肉丝。

  最受欢迎的,还是姬岩现场制作的果酱卷饼。那新奇的口感和甜蜜的滋味,成了孩子们争抢的对象。

  姬战坐在主位,面前放着最大的一碗汤和几块最好的煎肉。他端起一只粗糙的木碗,里面是部族自酿的、味道寡淡但足够烈的果酒。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缓缓扫过篝火映照下,一张张洋溢着笑容、带着油光的脸庞。孩子们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大人们互相传递着食物,低声谈笑,连平日里总是板着脸的族老,此刻也松弛下来,小口啜饮着热汤。

  这种纯粹的、因食物和团聚而生的满足与安宁,在磐石部族的记忆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上一次,或许是很多年前的一次大丰收?姬战记不清了。部族的日子总是紧巴巴的,像绷紧的弓弦。而今天,这弦终于松了一松。

  “吃!”姬战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沉稳力量。他率先用骨刀叉起一大块煎肉,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腮帮子鼓起坚硬的线条。

  这一个字,如同打开了闸门。席间瞬间热闹起来。碗筷碰撞声、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互相招呼“尝尝这个”、“再来点汤”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营地。

  “好吃!这煎肉外面脆,里面汁水足!”

  “汤才叫绝!那菌菇鲜得掉眉毛!还有那根茎,味道真特别!”

  “还是这烤肉串过瘾!大口吃肉!”

  “阿岩哥做的果酱卷饼还有吗?再给我半块!”

  “没了没了!都让那帮小崽子抢光了!”药婆婆笑着嗔怪,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明天!明天婆婆用那紫石耳,再给你们炖个更鲜的!”

  元宝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小肚子吃得滚圆。它尤其喜欢姬岩煎的肉片边缘那一点点焦脆的部分,也喜欢舔食掉在地上的果酱碎屑,小舌头舔得飞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酒过三巡(其实大部分是水,酒很少),食物带来的满足感在身体里流淌,篝火的热度烘烤着,一种微醺的、慵懒的暖意弥漫开来。不知是谁,也许是某个喝了一小口果酒就上头的年轻战士,用脚轻轻跺了跺地面。

  “咚!”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一声跺脚。

  “咚!”

  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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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节奏渐渐清晰、统一起来。沉重的脚掌跺在坚硬冰冷的石地上,发出低沉而有力的闷响,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这声音并不悦耳,却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一个身材健硕、脸上涂着几道赭石色纹路的年轻战士率先站了起来。他走到篝火旁的空地上,伴随着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的跺脚声,他开始舞动身体。动作简单而粗犷,没有太多花哨的技巧,就是甩臂、踏地、扭腰、昂首。每一次跺脚都势大力沉,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和情绪都砸进脚下的石头里;每一次甩臂都带着破空的风声,充满了野性的张力。

  “嘿——哈!”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应和着脚下的节奏。

  这吼声和舞姿像火星溅入了干草堆。第二个战士加入了进去,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还有力气的,都加入了这简单的踏地之舞中。他们围绕着篝火,形成一个大圈。动作或许笨拙,步伐或许凌乱,但那整齐划一的沉重跺脚声,汇聚成一股震撼人心的洪流。

  “咚!咚!咚!嘿——哈!”

  “咚!咚!咚!嘿——哈!”

  跺脚声越来越响,节奏越来越快,如同战鼓擂动。舞动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晃动的影子,在四周冰冷的石壁上狂野地摇曳。汗水从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渗出,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吼声也变得高亢起来,不再是低沉的呼喝,而是带着一种宣泄般的畅快和自豪。

  “嘿——哈!磐——石!”

  “嘿——哈!磐——石!”

  族老们没有下场,但他们的身体也随着那有力的节奏微微晃动,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浑浊的眼睛里映照着火光,闪烁着久违的激动。药婆婆拍着手,跟着节奏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脸上是深深的欣慰。

  姬战依旧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他看着眼前这充满力量与野性的一幕,看着族人们脸上那因为用力舞蹈而显得格外生动、甚至有些狰狞的兴奋表情,看着那熊熊燃烧、仿佛永不熄灭的篝火。他端起了木碗,将里面剩下的一点果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他放下碗,没有加入舞蹈,只是那握着石杖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胸膛随着那震天的“磐石”吼声,微微起伏着。

  姬岩也站在人群里,感受着脚下石地传来的、如同共鸣般的震动。那沉重而原始的节奏,一下下敲打在他的心头,仿佛与他体内那股新生的、磐石般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呼应。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疯狂地跺脚嘶吼,只是静静地站着,体会着这份独属于磐石部族的、扎根于石山的粗犷生命力。他怀里,元宝似乎也被这宏大的声势和强烈的节奏所感染,不再乱窜,而是蹲坐在姬岩脚边,小耳朵支棱着,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小尾巴随着节奏不自觉地轻轻拍打着地面。

  不知跳了多久,直到力气耗尽,汗水湿透了兽皮衣。跺脚声和吼声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跳舞的族人们一个个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运动后的酣畅和满足的笑容。

  夜已经深了。篝火的火焰矮了下去,变成了一堆暗红的炭火,依旧散发着温暖。吃饱喝足、又跳得筋疲力尽的族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炭火旁,低声谈笑着。孩子们早已支撑不住,蜷缩在父母或兄姐的怀里,裹着温暖的兽皮,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残留着满足的笑意。

  药婆婆指挥着几个妇人,将剩下的、还没完全烤透的肉块和焖在灰烬里的地薯(一种类似红薯的根茎食物)埋进篝火堆的余烬深处,用滚烫的灰烬盖好。这样焖烧一夜,到了明天早晨,就会变成一顿美味的早餐。

  姬岩走到姬战身边坐下。姬战正用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眼前的炭火,火星随着他的动作明灭不定。

  “阿父。”姬岩轻声唤道。

  姬战抬起头,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中的锐利在温暖的夜色里似乎柔和了许多。“嗯。”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姬岩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那堆炭火,“今天…很好。”

  父子俩一时无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炭火。周围是族人们压低的笑语声,孩子偶尔的呓语声,还有晚风吹过石山缝隙发出的呜咽声。空气中还残留着烤肉、果酱和炖汤混合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

  姬岩能感受到身边父亲身上传来的、如同山石般沉稳可靠的气息。一路奔波搏杀的疲惫,在黑刺营地面对强敌的紧绷,在这一刻,在这温暖的篝火余烬旁,在父亲沉默的陪伴下,彻底消散无踪。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如同脚下坚硬的大地,稳稳地托住了他。

  他微微侧头,看到元宝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他腿边,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睡得正香,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石山寂静,只有篝火余烬深处,焖烤的食物在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仿佛大地沉睡时安稳的呼吸。药婆婆在不远处,轻轻哼着一首古老的、调子悠缓的歌谣,声音低哑而温柔,像在哄睡这片依偎着篝火的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