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复杂的心绪-《囚神:清冷上神非要我剖心》

  偏殿内,时间再次陷入粘稠而缓慢的流动。白玉榻散发的温润光泽与月白云锦帐幔的柔和光晕交织,将榻上之人苍白的脸色衬得愈发透明,仿佛一触即碎的琉璃。那盆碧凝仙草在窗棂下无声吐纳,散发的清气试图驱散殿内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血气与药味。

  玄微维持着那个被勾住发梢的姿势,已然许久。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真正的万年玄冰,唯有胸腔内那颗亿万年来平稳跳动、象征着时序规则的神心,正以一种陌生而紊乱的节奏撞击着他的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沉闷而喧嚣的鼓噪。

  云烬似乎又陷入了深沉的昏睡,勾着他发梢的指尖早已无力地松脱,软软地搭在榻边。那细微的牵引力消失,玄微本该感到解脱,恢复自由,但莫名的,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的失落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掠过心湖。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缕冰蓝色的发丝,动作轻缓得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指尖无意识地捻过发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虚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触感。

  (…荒谬。)他在心底嗤笑一声,试图驱散这古怪的感觉。(不过是一缕头发…)

  然而目光却无法从榻上移开。

  他看着云烬沉睡的侧脸,看着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阴影,看着那因失血而干裂起皮的唇瓣,看着那微弱却持续存在的呼吸带动单薄胸腔的起伏…

  就是这个人。

  这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腹黑偏执,胆大包天到敢算计上神、甚至不惜以命为注的家伙。

  这个…让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困惑、嫉妒、恐惧、心痛…以及那种滚烫灼人、名为“占有”的欲望的家伙。

  复杂的情绪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所有浓烈而矛盾的色彩汹涌地泼洒开来,瞬间淹没了他素来清明无波的心境。

  悔恨是最先翻涌上来的墨色。

  浓稠,苦涩,带着尖锐的自责。

  (…若非本君一意孤行,固执己见,只听信那些所谓的“证据”,将他打入寒潭…他或许不必兵行险着,走到这一步…) (…若非本君未能及早察觉墨漓的伪装与魔族阴谋…他或许不必承受这穿心之痛,濒临死境…) (…是本君的愚蠢和盲目…险些亲手杀了他…)

  那些他曾经认定是“公正”的裁决,此刻回想起来,每一句、每一个决定,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甚至不敢去细想,在寒潭那些日子里,云烬是以何种心情看着他,又是如何一步步布局,甚至不惜赌上性命,只为撕开他眼前的迷雾。

  (…他当时…该是何等失望与…讥讽?)

  愤怒随之燃起,是灼目的赤红。

  这愤怒一半指向早已烟消云散的墨漓,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魔族势力。一想到那恶毒的女子竟敢将如此污秽的算计施加于璇玑宫,施加于…他的人身上,玄微周身的寒意就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指尖几乎要凝结出冰霜。

  (…魔族…当真好胆!) (…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而另一半愤怒,则是对准了他自己。

  (…玄微啊玄微,你枉活万载,自诩洞悉万物,却连身边最简单的骗局都看不穿!连…连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都分辨不清!简直…愚蠢透顶!)

  这自我厌弃的情绪如此强烈,让他几乎想要毁灭些什么来宣泄。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云烬心口那即便在衣料掩盖下也能感知到的、可怖的凹陷时,所有的愤怒与悔恨,又迅速被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情绪所覆盖——那是恐惧残留的苍白阴影。

  只要闭上眼,那决绝推开他的身影,那喷溅而出的温热鲜血,那迅速流逝的生命力…就如同梦魇般清晰回放。那种即将失去的、冰冷彻骨的恐慌感,是他漫长神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极致战栗。

  (…差一点…就差一点…) (…若是他真的…)

  这个假设性的念头刚一浮现,就带来一阵几乎让他窒息的心悸。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云烬放在榻边的手背。感受到那皮肤下微弱却真实的血流脉动,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后怕才稍稍退潮几分。

  (…还在…还好…还在…)

  也正是在这失而复得(或者说险些彻底失去)的巨大冲击下,另一种一直被忽视、被压抑的情感,终于破土而出,清晰无比地展露在他面前——那是占有欲,是浓稠如夜、不容置疑的墨黑。

  (…他是我的。)

  这个念头如同最深刻的神谕,镌刻入他的神魂深处。

  (…这条命,是本君从弑神箭下抢回来的!) (…这颗心…)他的目光落在云烬心口,(…既然曾经装过欺骗,装过算计,装过本君看不懂的东西,甚至因此招致如此祸端…那便…不能再留了。)

  一种冰冷而决绝的意念开始凝聚。

  (…脏了的东西,就该换掉。) (…坏了的部分,就该修正。) (…本君要的,是一个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只属于本君一人的云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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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念头偏执而疯狂,与他平日所秉持的“天道无为”、“众生平等”背道而驰,却在此刻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本该如此。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最深切“在意”的扭曲表达——因为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风险,所以要用最绝对的方式,将一切不稳定因素彻底掌控,彻底…改造。

  而这种强烈到近乎毁灭与重塑的占有欲,其核心,正是那终于被他看清、并坦然接受的——爱意。

  一种扭曲的、笨拙的、却也因此而无比炽烈和纯粹的爱意。

  它不再是对苍生的垂怜,不再是基于规则的责任,而是排他的、自私的、充满了人性弱点和欲望的…“私情”。

  (…原来,这就是爱?) (…如此…麻烦,如此痛苦,如此让人失去理智…却又…) 他的目光流连在云烬苍白的脸上,指尖传来的微弱温度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能稍稍抚平他内心所有的狂暴与不安。 (…却又让人…甘之如饴?甚至想…牢牢抓在手里,谁也不给看?)

  这种明悟,并没有带来豁然开朗的喜悦,反而更像是一种沉甸甸的、无法推卸的确认。确认了他已背离了既定的神道,踏入了一条充满未知与偏执的情感歧路。

  (…所以,之前看他与墨漓大婚,心里那股酸涩窒闷,是嫉妒?) (…所以,醉酒那晚,本君其实…并非全然被动?至少…潜意识里,是允许了的?) (…所以,现在这般守着着他,怕他消失,想把他藏起来,甚至想把他变成只属于自己的模样…都是因为这…“爱”?)

  一连串的扪心自问,答案昭然若揭。

  玄微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偏殿内清冷的灵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那颗正因为各种激烈情绪而滚烫灼烧的神心。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所有翻腾的混乱情绪逐渐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一种不容动摇的决心。

  后悔无用。

  愤怒需导向真正的敌人。

  恐惧需用绝对的控制来消除。

  而爱与占有…则需要用最彻底的方式来实现。

  他的目光落在云烬心口的位置,久久不曾移开。

  (…你的心,脏了。) (…它让你痛苦,让你涉险,让你变得不再完全属于本君。) (…没关系…)

  一种近乎温柔的疯狂,在他眼底无声蔓延。

  (…本君会给你换一颗。) (…一颗全新的、干净的、只会为本君而跳动的心。) (…届时,你将再无痛苦,再无欺骗,眼中只会有本君一人。) (…我们,将永不分离。)

  偏执的誓言,在寂静的殿宇中无声回荡。

  下一卷的行动动机,于此悄然铸就。

  改造。

  独占。

  以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来达成永恒的拥有。

  而在他全然沉浸于自己这刚刚明晰、却已然走向极端的爱意与计划时,并未察觉到——

  榻上看似沉睡的云烬,那搭在榻边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抵住了掌心。

  仿佛在无意识中,抵御着什么即将到来的、冰冷而温柔的命运。

  殿外,那缕神秘的魔气细丝再次幽幽浮现,绕着加强后的结界盘旋数周,似在评估着什么,最终又悄然隐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