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宿州“采花大盗”覆灭记-《大案纪实録》

  2009年的元宵节刚过,皖北大地还裹在料峭的寒意里。安徽省宿州市埇桥区的城乡结合部,多数青壮年还没从春节的慵懒中缓过神,便已扛起行囊奔赴南方的工地,只留下老人、孩子和守着空房的妇女。2月9号这天,夜色比往常更沉,墨色的云团压得很低,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连狗吠声都透着几分瑟缩。谁也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夜晚,会成为一场长达一年半的噩梦的开端。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寂静的居民区里若有若无地回荡。家住纺织厂家属院的王秀兰(化名)翻了个身,把被子往脖子里紧了紧。丈夫在附近的煤矿上夜班,这种独守空房的夜晚,她早已习惯。只是今晚格外冷,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煤渣的味道,吹得窗帘轻轻晃动。

  迷迷糊糊间,一束刺眼的白光突然穿透了眼皮。那不是路灯的昏黄,也不是月光的清辉,是手电筒特有的、带着压迫感的强光。王秀兰的睫毛颤了颤,以为是丈夫提前下班,或许是矿上临时换班了。她没睁眼,喉咙里发出带着睡意的嘟囔:“回来了?锅里温着粥,饿了就先喝点。”

  “嗯。”一个粗嘎的男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陌生的沙哑。

  就这一个字,让王秀兰的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猛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那束强光不知何时移开了,只留下视网膜上淡淡的残影。丈夫的声音她听了十几年,浑厚中带着点烟酒的醇厚,绝不是这种像砂纸磨过的质感。

  “你是谁?”王秀兰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她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了挪,手悄悄伸向枕头下的手机。那里藏着她最后的安全感,是遇到急事时能联系外界的唯一纽带。

  还没等她的手指触到手机的冰凉外壳,一把尖利的东西就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不是冰凉,是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刃口锋利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割破皮肤。王秀兰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颈动脉在刀刃下剧烈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死亡的恐惧。

  “不许喊,不许开灯。”男人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呼吸里有廉价烟草和隔夜馒头的味道,“敢出声,我就一刀抹了你的脖子。”

  王秀兰的后脊骨瞬间爬满了寒意,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话都说不完整:“你……你要什么?钱……我家里有钱,都给你。”她的目光扫过隔壁房间的方向,那里的小床上,七岁的女儿正睡得香甜,小嘴巴还微微张着,偶尔发出一声梦呓。为了孩子,她必须冷静,必须稳住这个歹徒。

  男人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刀刃稍稍离开了些,但依旧保持着威胁的姿态:“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别耍花样。”

  王秀兰摸索着爬起来,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指给男人放钱的地方。衣柜最底层的铁盒子里,是她攒了大半年的生活费,一共三千二百块;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丈夫前年给她买的银镯子,还有女儿满月时外婆送的长命锁;就连床底砖缝里,她都抠出了藏着的五百块私房钱。

  那是她准备给女儿买新书包的钱。

  男人的动作很利落,翻找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显然是早有准备。他把钱和首饰塞进随身的黑色布袋里,拉链拉得飞快,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王秀兰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以为他拿到钱就会离开,只要能保住女儿,这些身外之物都不算什么。

  可她想错了。男人把布袋往肩上一甩,又转过身逼近床边,阴影把她完全笼罩住。“钱我拿走了,但还有件事没办。”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猥琐的笑意,“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你女儿叫过来陪我睡一觉;要么,你替她。”

  “不!”王秀兰的尖叫被男人死死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她拼命摇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砸在被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女儿是她的命,是她在这空荡的房子里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绝不能让孩子遭受这种噩梦。

  “别逼我。”男人的手越收越紧,刀刃再次抵住了她的下巴。王秀兰能感觉到他粗糙的掌心沾着泥土,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油腻感。她看着隔壁房间门缝里透出来的、女儿床头小夜灯的微弱光芒,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

  那一夜,对王秀兰来说,是漫长而屈辱的煎熬。男人的动作粗暴而急促,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她闭着眼,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把所有的泪水和痛苦都咽进肚子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等他走了,一定要报警,一定要抓住这个畜生。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发泄完。他整理着衣服,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坐在床边,用刀背轻轻拍了拍王秀兰的脸:“别怕,我不会杀你。”他开始东拉西扯地聊天,说自己今天在菜市场被小贩坑了,说天气太冷连口热饭都吃不上,甚至问王秀兰丈夫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王秀兰浑身僵硬地躺着,一句都没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更怕自己的情绪激怒对方。她默默数着时间,一秒,两秒,三秒……直到男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快半个小时,才站起身,拿着他的布袋,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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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窗外传来远去的脚步声,王秀兰才像脱力一般瘫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嚎啕大哭。她哭了足足十分钟,才强撑着爬起来,用颤抖的手拿起手机。凌晨一点十五分,宿州市公安局埇桥分局的报警电话里,传来了她带着哭腔的报案声。

  接到报案后,刑侦大队的李建国队长带着队员五分钟就赶到了现场。警车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空,在寂静的家属院里格外刺耳。李建国今年四十多岁,脸上刻着常年办案留下的风霜,他一进房门,就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烟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保护好现场,技术队赶紧取证。”李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一边安抚浑身发抖的王秀兰,一边仔细询问案情。可让他失望的是,由于全程没有开灯,王秀兰根本没看清歹徒的样貌,只知道对方是个男性,声音沙哑,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唯一的线索,就是歹徒作案后留下的DNA。

  抢劫后强奸,强奸后还聊心事。

  技术队的队员们在房间里忙碌着,紫外线灯把房间照得一片幽蓝。他们在窗台上提取到了半个模糊的脚印,在门把手处找到了一枚残缺的指纹,还小心翼翼地收集了歹徒留下的生物样本。“李队,这歹徒挺狡猾,现场清理得很干净,除了这些,没留下别的痕迹。”技术组组长老张皱着眉头说。

  李建国走到窗边,推开那扇老旧的木窗。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旁堆着居民丢弃的杂物,巷子尽头连接着一条更宽的马路。“小区里的监控呢?”他问跟在身后的社区民警。

  “别提了李队,这是老家属院,监控早就坏了,去年就报上去要修,一直没批下来经费。”社区民警一脸无奈,“周边马路上的监控倒是有,但覆盖范围有限,估计很难拍到他的行踪。”

  线索就此中断。李建国把技术队提取到的样本立刻送到了市局的DNA实验室,可当时的DNA数据库远没有现在完善,全市的前科人员数据还在逐步录入中,想要通过DNA比对锁定嫌疑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先扩大排查范围,重点走访周边有前科的人员,尤其是有抢劫、强奸前科的。”李建国在案情分析会上拍了板,“这案子性质太恶劣,持刀入室、抢劫强奸,必须尽快破案,不然老百姓都没法安心睡觉。”

  民警们分成了十几个小组,开始挨家挨户地排查。纺织厂家属院有三百多户人家,周边三个村庄还有两千多户,他们白天走访,晚上蹲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可一周过去了,排查工作毫无进展,那个神秘的歹徒,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就在警方的排查陷入僵局时,2月16号晚上,报警电话再次响起。这一次,报案人是住在城郊大店镇的刘梅(化名),她的遭遇,和王秀兰几乎如出一辙。

  刘梅的家在大店镇最南边的刘庄,是一座带院子的砖瓦房。丈夫在上海的建筑工地做钢筋工,一年到头只回一次家,家里就她和两个年幼的儿子。2月16号那天,她给大儿子过完十岁生日,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后,自己也早早躺到了床上。院子里的大黄狗在门口趴着,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吠,这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夜里十一点多,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叫声急促而凄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刘梅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刚想下床去看看,就听到院子大门被“哐当”一声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大黄狗的惨叫。

  显然,狗被制服了。

  恐惧像潮水一样涌来,刘梅赶紧用被子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摸索着把两个孩子往床里面推了推,用身体挡住他们。很快,卧室的门被人用撬棍撬开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进来,在房间里乱晃。

  “别出声,出来!”男人粗嘎的声音响起,和王秀兰描述的一模一样。刘梅吓得浑身发抖,刚想求饶,一把冰凉的菜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我就对孩子不客气。”男人的目光扫过床上的两个孩子,眼神里的威胁让刘梅魂飞魄散。

  为了孩子,刘梅只能顺从。她哆哆嗦嗦地拿出藏在炕席下的两千块钱,那是丈夫刚寄回来的生活费;又从衣柜的夹层里翻出一个红布包,里面是她的陪嫁,一对银镯子和一个金戒指。男人把钱和首饰塞进布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拿到财物后,男人并没有离开,而是用刀指着刘梅:“你跟我到外屋去,别吵醒孩子。”刘梅知道他想干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跪下来求他:“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

  “少废话!要么你自己走出去,要么我把孩子弄醒。”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刘梅看着床上熟睡的儿子,咬了咬牙,跟着他走出了卧室。外屋的桌子上还放着儿子生日剩下的蛋糕,奶油已经凝固,像是凝固的眼泪。

  在遭受侵犯的过程中,刘梅的手无意中碰到了男人的脸。那是一张瘦削的脸,颧骨高得硌手,下巴上的胡茬又硬又扎,像是路边的野草。她还摸到了男人的胳膊,瘦得全是骨头,皮肤粗糙,布满了老茧。这些触感,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事后,男人果然和王秀兰遇到的一样,拉着刘梅聊起了天。他坐在炕沿上,说自己以前也在上海打工,老板欠了他三个月的工资跑了,他只能一路乞讨回来;说现在的钱难挣,连顿热乎饭都吃不上;还问刘梅丈夫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能不能帮他也找个活。

  刘梅全程低着头,一声不吭。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更怕自己的情绪激怒对方。直到男人聊了快半个小时,才站起身,拿着布袋,从院子的后门走了。刘梅瘫坐在地上,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她冲进卧室,抱着两个孩子嚎啕大哭。天亮后,她才鼓起勇气,拨通了报警电话。

  李建国接到报案后,立刻带着队员赶了过去。看到刘梅家院子里奄奄一息的大黄狗,他的脸色更加凝重。

  这歹徒不仅狡猾,还心狠手辣,为了作案竟然对一条狗下毒手。在询问案情时,当刘梅说出自己摸到歹徒面部特征的细节时,李建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再仔细想想,他的脸还有什么特征?比如眼睛大小、鼻子形状,有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李建国拿出纸笔,一边问一边记录。

  刘梅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他的眼睛不大,是单眼皮,眼窝有点深;鼻子有点塌,鼻孔有点外翻;脸上没看到明显的疤,但皮肤很粗糙,像是经常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他的声音特别沙哑,像是感冒了一样,又像是长期抽烟抽的。”

  这些细节,让歹徒的形象在警方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技术队根据刘梅的描述,对之前的模拟画像进行了修改,画出了一张更精准的画像。画像上的男人,瘦高个,高颧骨,单眼皮,塌鼻子,下巴上满是胡茬,看起来阴沉而猥琐。

  “立刻把这张画像印发下去,每个乡镇、每个村庄都要贴到,发动群众提供线索!”李建国下达了命令。很快,宿州的大街小巷、村头巷尾,都贴上了这张“采花大盗”的模拟画像,下面还印着警方的举报电话和奖励金额,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一万元。

  举报电话很快就被打爆了,每天都有几十个群众打来电话,反映可疑人员。有的说邻村有个男人和画像很像,有的说菜市场有个流浪汉符合特征,还有的说自己的远房亲戚就是这个样子。民警们分成十几个小组,逐一核实这些线索,每天跑遍各个乡镇,累得脚不沾地。

  有一次,群众举报说在符离集镇的一个废品收购站,有个男人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而且经常昼伏夜出,形迹可疑。李建国带着队员立刻赶了过去,把废品收购站围得水泄不通。可当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男人是个残疾人,双腿不方便,根本不可能完成入室抢劫、翻窗逃跑的动作。线索又一次中断了。

  排查工作进行了一个多月,警方先后核实了上百条线索,锁定了几十个可疑人员,可最终都排除了嫌疑。那个神秘的歹徒,就像空气一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采花大盗”的消息在宿州越传越广,各种谣言也开始四起。

  有的说歹徒会飞檐走壁,能悄无声息地爬进二楼的窗户;有的说歹徒有夜视眼,晚上不用开灯也能看清东西;还有的说歹徒是个变态杀人狂,只是还没动手杀人而已。一时间,宿州的独居妇女们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在埇桥区的纺织厂家属院,晚上八点多街上就看不到一个人影了。家家户户都把门窗锁得严严实实,有的甚至用木板把窗户钉死;妇女们晚上睡觉都不敢脱衣服,手里拿着菜刀、擀面杖等防身武器;有的人家还专门买了狼狗,放在院子里看家护院。社区里的张大妈说:“现在晚上连厕所都不敢去,生怕一开门就遇到那个畜生。”

  为了缓解群众的恐慌情绪,警方加大了巡逻力度。每天晚上,警车都会在各个社区、村庄之间巡逻,警笛声整夜不停。民警们还挨家挨户地走访,给独居妇女发放安全防范手册,教她们如何加固门窗、如何应对突发情况。在一些偏远的村庄,警方还组织村民成立了巡逻队,每晚拿着手电筒和木棍在村里巡逻。

  或许是警方的巡逻力度太大,或许是群众的防范措施太严,从2月下旬开始,那个歹徒竟然真的销声匿迹了。直到4月底,宿州都没有再接到类似的报案。有人说歹徒已经离开了宿州,去了别的地方作案;有人说歹徒被警方的声势吓住了,不敢再露头了;还有人说歹徒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被同伙灭口了。

  李建国却不这么认为。他分析,歹徒之所以暂时停止作案,很可能是在等待时机。“他已经尝到了甜头,不可能轻易放弃。现在我们巡逻紧,群众防范严,他没有下手的机会,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他肯定会再次作案。”李建国在案情分析会上强调,“巡逻力度不能减,排查工作也不能停,一定要盯紧了。”

  可现实情况是,警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一方面,排查工作没有进展,队员们已经连续奋战了两个多月,身心俱疲;另一方面,局里的经费有限,大量的巡逻和排查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长时间下去根本支撑不住。无奈之下,李建国只能调整策略,减少了公开巡逻的频次,转而采取便衣蹲点的方式,在重点区域进行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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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李建国的判断没错。进入5月份,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人们的防范意识也随着气温的升高慢慢松懈了。有的村民觉得“采花大盗”可能真的走了,晚上睡觉不再锁窗户;有的妇女晚上独自去田里干活,也不再特意叫上邻居。而这,恰恰给了歹徒可乘之机。

  5月12号晚上,埇桥区符离集镇的赵桂英(化名)遭遇了不幸。赵桂英的丈夫在外地开货车,她一个人守着家里的小卖部。小卖部就在路边,晚上睡觉时,她通常会把卷闸门拉下来一半,留个缝隙通风。那天晚上,她太累了,忘记把卷闸门拉严,就睡着了。

  歹徒就是从卷闸门的缝隙里钻进来的。他先是在小卖部里翻找钱财,把收银台里的两千多块钱都装进了布袋。随后,他摸到了赵桂英的卧室,用刀抵住了她的脖子。赵桂英的遭遇,和王秀兰、刘梅一模一样,被抢劫后又遭到了强奸,事后歹徒还拉着她聊了半个小时的天。

  这一次,警方提取到的DNA样本,与前两起案件完全吻合。“确定是同一个人作案!”DNA实验室的结果传来时,李建国既愤怒又兴奋。愤怒的是歹徒的嚣张跋扈,竟然敢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再次作案;兴奋的是案件的连贯性得到了证实,只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总有一天能抓住他。

  从5月到10月,歹徒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宿州的城乡结合部和周边乡镇流窜作案。他从不选择同一个村庄或小区连续作案,每次得手后就立刻转移;他作案的时间也不固定,有时是凌晨一两点,有时是深夜十一点多;他还会根据季节的变化调整作案方式,夏天的时候就从窗户翻进去,冬天的时候就撬门而入。

  短短半年时间里,警方先后接到了二十多起报案。受害者的年龄从二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不等,她们的共同特点是独居,丈夫长期在外务工,居住的地方要么是老旧小区,要么是偏远村庄,安防措施薄弱。每一位受害者都遭受了抢劫和强奸,每一位受害者都提到,歹徒在事后会和她们聊天,内容五花八门,从家长里短到社会新闻,仿佛不是刚刚施暴的罪犯,而是一个寻常的路人。

  这些案件的发生,让宿州警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省厅专门派来了刑侦专家,协助指导破案。在专家的主持下,专案组对所有案件的细节进行了重新梳理,得出了更精准的嫌疑人画像:

  “第一,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独居,无固定职业。从作案时间来看,他都是在夜间活动,白天可能在某个隐蔽的地方睡觉,不符合有固定工作的特征;第二,性格内向,内心孤独。每次作案后都要和受害者聊天,说明他极度缺乏与人交流的机会,渴望倾诉;第三,心思缜密,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他能准确避开监控,作案后清理现场,说明他可能有前科,或者受过相关的打击处理;第四,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虽然每次都持刀,但从未伤害过受害者的性命,刀具更多是用来威胁和恐吓。”

  根据这个画像,警方再次调整了排查方向,重点排查辖区内30到40岁之间、独居、无固定职业、有盗窃或抢劫前科的男性。这一次,排查范围缩小了很多,先后锁定了五十多个可疑人员。民警们逐一提取了他们的DNA样本,送到实验室进行比对,可结果却一次次让人失望,没有一个人的DNA能和歹徒的样本匹配。

  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李建国看着办公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案卷,感觉头皮都发麻。每一份案卷里,都记录着受害者的血泪,每一张模拟画像上,都印着歹徒嚣张的影子。他有时候会想,这个歹徒到底藏在哪里?他是不是就混在排查过的人群里,正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警方?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2010年的7月。宿州的夏天格外炎热,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歹徒的作案频率虽然有所降低,但依然在断断续续地作案,截至7月底,报案人数已经增加到了四十多人。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一位办案民警的心上。

  7月31号凌晨三点,一阵轻微的“吱呀”声,把住在埇桥区朱仙庄镇的沈桂芳(化名)从睡梦中惊醒。沈桂芳今年三十八岁,是一名退伍军人,丈夫在深圳打工,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生活。军人的警惕性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闭着眼睛,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脚步声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从客厅慢慢挪到了卧室门口。沈桂芳能感觉到,有人正透过门缝往里看。她悄悄握住了枕头下的水果刀,那是她每天晚上都会放在身边的,不是为了防身,而是为了削水果方便,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谁?”沈桂芳突然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威严。门外的脚步声猛地停住,随后,一个黑影猛地推开门,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直接冲到了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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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动!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男人的声音沙哑,和之前受害者描述的一模一样。

  沈桂芳没有像其他受害者那样惊慌失措。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歹徒:“你想干什么?抢劫?还是想耍流氓?”她的目光扫过歹徒的脸。

  因为卧室里开着小夜灯,她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样貌:瘦高个,颧骨突出,下巴上满是胡茬,眼睛里透着贼光。

  歹徒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菜刀往床头柜上一拍:“少废话!赶紧拿钱,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沈桂芳冷笑一声,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掀开被子下了床:“我告诉你,我当过五年兵,别说你拿把菜刀,就是拿把枪,我也不怕你。你有手有脚,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歹徒,“你知道抢劫强奸是什么罪名吗?最少判十年,情节严重的,无期甚至死刑!”

  歹徒被她说得脸色发白,握着菜刀的手开始发抖。他没想到,这次遇到的不是胆小懦弱的妇女,而是个硬茬子。他往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砍人了!”

  “你砍一个试试!”沈桂芳猛地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了歹徒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是常年干农活和当兵练就的,歹徒根本挣脱不开。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歹徒彻底慌了,他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沈桂芳的手。“放开我!放开我!”他一边喊,一边用膝盖去顶沈桂芳的肚子。沈桂芳忍着疼痛,反手将他的胳膊拧到身后,疼得歹徒“嗷嗷”直叫。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大儿子被吵醒了,带着哭腔喊道:“妈,怎么了?”沈桂芳怕孩子受到惊吓,分神喊了一句:“没事,你赶紧回床上睡觉!”就是这一瞬间的疏忽,歹徒猛地用力,挣脱了她的束缚,跌跌撞撞地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就跳了下去。

  沈桂芳追到窗边时,歹徒已经顺着墙根跑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里。她没有贸然去追,而是立刻拿起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喂,警察吗?我遇到那个‘采花大盗’了!我看清他长什么样了!”

  接到报案的李建国,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案卷。当他听到“看清样貌”这四个字时,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笔扔出去。他带着队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沈桂芳家。

  沈桂芳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她详细地向警方描述了歹徒的样貌:“身高大概一米七,特别瘦,颧骨很高,眼睛不大,是单眼皮,鼻梁有点塌,下巴上有胡茬,看起来得有三十多岁。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旧T恤,上面有个破洞,裤子是蓝色的工装裤,鞋子是黑色的胶鞋。”

  根据沈桂芳的描述,画像专家立刻对之前的模拟画像进行了修改。这一次,画像变得无比精准,每一个特征都清晰可辨。李建国拿着新的画像,激动地说:“同志们,突破口来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抓住他!”

  专案组立刻制定了新的侦破方案:一方面,将新的画像大量印发,张贴在宿州的各个乡镇、社区、菜市场、火车站等人员密集的地方,发动群众提供线索;另一方面,分析歹徒的作案规律,推断他下一步可能的行动。

  他抢了那么多金银首饰,肯定要找地方变现,而金店,就是他最可能去的地方。

  民警们分成了两组,一组拿着画像在全市范围内走访排查,另一组则重点走访各大金店、首饰回收店。李建国亲自带队,走访了埇桥区的二十多家金店。他给每一家金店的老板和店员都留下了联系方式,叮嘱他们一旦发现有人拿着可疑的金银首饰来出售,并且样貌和画像相似,立刻报警。

  时间一天天过去,线索却依然寥寥无几。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8月12号下午,李建国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金店老板打来的,语气急促:“李队,你们要找的人,可能来我店里了!”

  李建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看清楚了吗?是不是和画像上的人一样?”

  “错不了!颧骨很高,穿的灰色T恤,和画像上一模一样!他来卖一个银镯子,还有一个长命锁,我看着可疑,就以‘需要鉴定纯度’为由,把他稳住了,他现在还在我店里呢!”

  “好!你千万别惊动他,我们马上到!”李建国挂了电话,带着队员,拉响警笛,朝着金店的方向疾驰而去。

  十五分钟后,警车停在了金店门口。李建国带着队员,悄无声息地冲进了金店。此时,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瘦高男人正坐在柜台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不耐烦地催促着店员:“好了没有啊?我还等着用钱呢!”

  李建国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和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他使了个眼色,队员们立刻围了上去,形成了包围之势。“不许动!警察!”

  男人猛地抬起头,看到穿着警服的民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要起身逃跑,却被身边的民警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冰冷的手铐铐在他手腕上的那一刻,他浑身瘫软,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你们……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没犯法!”他还在试图狡辩。

  李建国走到他面前,拿出那张精准的画像,放在他眼前:“你看看这是谁?从2009年2月到现在,四十多起入室抢劫强奸案,都是你干的吧?”

  男人看着画像,又看了看李建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男人,就是让宿州百姓谈之色变的“采花大盗”——单春。1974年出生,安徽固镇县人,无固定职业,有盗窃前科。

  警方立刻对单春进行了DNA采样,检测结果显示,他的DNA与四十多名受害JY样本完全吻合。铁证如山,单春再也无法抵赖。在审讯室里,他终于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罪行。

  单春的童年,是在贫困和屈辱中度过的。他出生在固镇县的一个偏远村庄,家里穷得叮当响,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读过一天书。单春从小就长得瘦弱,性格又内向,在学校里经常被同学欺负,骂他“小叫花子”,抢他的午饭。他不敢反抗,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哭。久而久之,他变得越来越自卑,越来越孤僻,不愿意和人交流。

  初中没毕业,单春就辍学回家,跟着父母种地。十七岁那年,在家人的安排下,他和邻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本以为结婚后就能过上安稳日子,可他没文化、没手艺,只能靠在工地上搬砖、在田里种地挣钱,收入微薄,根本无法支撑起一个家庭。妻子渐渐对他失望,经常和他吵架,骂他“没出息”“窝囊废”。

  2000年,单春在工地上认识了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那些人每天不干活,却穿着光鲜,花钱大手大脚。在他们的引诱下,单春动了歪心思,跟着他们一起干起了盗窃的勾当。一开始只是偷点鸡狗牛羊,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偷村民家里的财物。

  2003年,单春在一次盗窃时被警方抓获,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监狱里的生活,让他更加自卑。其他犯人都嘲笑他“没本事,只会偷鸡摸狗”,他被孤立在角落,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2006年,单春刑满释放。他本以为回家后能得到家人的安慰,可等待他的,却是妻子的离婚协议书和父母的冷漠。妻子说:“你蹲过监狱,我和孩子跟着你抬不起头,我们离婚吧。”父母也叹了口气:“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们管不了你了。”

  被家庭抛弃的单春,彻底陷入了绝望。他觉得全世界都在抛弃他,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离开了固镇县,流落到宿州,打零工维持生计。可打工挣的钱太少,根本不够他抽烟喝酒,更不够他填补内心的空虚。他开始怀念以前盗窃时“来钱快”的日子,也开始憎恨那些“过得比他好”的人,尤其是那些虽然丈夫不在身边,却依然有家庭、有孩子的独居妇女。

  2009年2月,宿州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格外冷。单春没钱买煤取暖,也没钱吃饭,饿了两天两夜后,他终于动了邪念。他想起自己在纺织厂家属院看到的那个独居妇女(王秀兰),觉得她肯定有钱,于是就策划了第一起入室抢劫案。

  “一开始我只是想抢点钱,”单春在审讯室里低着头,声音沙哑,“可看到她那么害怕,我就想起了我老婆以前骂我的样子,我就想报复,想让她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第一次作案得手后,单春既紧张又兴奋。他发现,那些独居妇女因为顾及名声,被侵犯后大多不敢声张,这让他更加肆无忌惮。他开始频繁作案,每次作案后都要和受害者聊天,因为他太孤独了,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被关注”。

  “我知道她们怕名声不好听,不敢报警,”单春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残忍的得意,“所以我才敢那么大胆,想什么时候作案就什么时候作案。”

  从2009年2月到2010年8月,一年半的时间里,单春在宿州的埇桥、符离集、朱仙庄等多个乡镇流窜作案,疯狂作案四十多起,抢劫财物价值五万多元,对四十多名独居妇女实施了强奸。他以为自己能一直逍遥法外,却没想到栽在了沈桂芳这个“硬茬子”手里。

  2011年6月3号,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单春案进行了公开宣判。法庭上,单春穿着囚服,低着头,不敢看台下那些受害者和她们的家属。当法官宣读判决结果时,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被告人单春,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持刀入室抢劫他人财物,数额巨大;以暴力、胁迫手段,多次强奸妇女,其行为已构成抢劫罪、强奸罪,且犯罪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第二百三十六条、第六十九条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单春犯抢劫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强奸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听到“无期徒刑”这四个字,台下的受害者和家属们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泪水里,有委屈,有愤怒,更有解脱。压在她们心头一年半的噩梦,终于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