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上台阶别回头看-《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

  左手腕的抽搐像有条活蛇在皮下翻搅,每一下都扯得整条胳膊发麻。

  五铃在体内共振的嗡鸣本该震得耳膜生疼,可刚从喉咙里溢出半丝声响,就被脚下石阶“咕咚”吞了进去,像往深潭里扔了块石子,连回音都没剩。

  “哥……”

  极轻的尾音擦着耳骨钻进来,我膝盖一软。

  那是妹妹被捂住嘴前最后漏出的半声,带着她总爱咬字不清的软乎气儿——她才七岁,总把“哥哥”说成“蝈蝈”,说要养我当会叫的大蛐蛐。

  石阶在脚下沉了沉,第二级。

  左手背的新生皮肤突然火辣辣地烫,我知道是惊云残识在提醒。

  可那声音又变了,这次是母亲的哭腔:“求你们……别碰我女儿……”她最后说的就是这句话,被人按在地上时,头发缠进了碎玻璃里。

  第三级。

  “小丰快跑!”父亲的吼声响得震耳,他抄起切菜的刀扑过去,后背挨了第一刀时还在喊。

  我当时缩在柜子里,指甲抠进木头缝里,把自己抠成了块石头。

  第十级。

  膝盖开始打颤,每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铁板。

  惊云残识的低频嗡鸣裹住太阳穴,像团棉花堵在耳朵里,可那些声音还是渗进来——老皮的临终喘息,它被实验体踩碎前,用尾巴尖勾住我手指,喉咙里呼噜噜响,分明在说“走”。

  第二十级。

  “陈丰。”

  我猛地顿住。

  这声太轻,轻得像春夜的雾,可我认得出,是白芷的声音。

  她是安宁医院的实习护士,总在查房时往我枕头下塞橘子糖,说“疯子也该尝尝甜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早发现了地下实验室的秘密,被灭口那天,白大褂前襟全是血。

  第三十级。

  背后突然压了座山。

  我想回头,脖子却像被铁箍锁住——不是不敢,是本能在尖叫。

  余光瞥见地面,影子黑得离谱,像团化不开的墨,边缘还在动,细细的,像有无数只手在影子里抓挠。

  “这阶不许回头……”我咬着腮帮念出声,冷汗顺着下巴砸在石阶上,“不是怕看见什么,是怕放走什么……”

  那些被我压在心底的执念,原来都藏在影子里。

  每一次回头,都是亲手把它们推下去,让后来人踩着这些痛苦往上爬。

  历代饲主大概就是这样疯的——要么被自己的恨拽回山脚,要么受不了负累,主动跳下去当垫脚石。

  第四十级。

  我摸出五铃,铜铃在掌心沁着冷意。

  按五行方位悬在身周时,指节都在抖。

  暖流从丹田涌出来,像织网似的把五铃连起来,那些声音突然弱了,像被隔在层毛玻璃后面。

  第五十级。

  第六十级。

  屏障“咔”地裂了道缝。

  画面突然涌进来:十二岁的我蹲在老巷墙根,白芷蹲在我对面,她十六岁,扎着马尾,手里捧着本《山海经》。

  “你看,”她指着画里的九尾狐,“它能听懂百兽说话,和你一样。”月光落在她发梢,我鬼使神差说了句:“你要是狐狸就好了,不会死。”

  现在画面里的白芷转过头,对我笑。

  她的白大褂没沾血,眼睛亮得像星子:“陈丰,歇会儿吧。”

  我指甲掐进指尖神经,疼得倒抽冷气。

  血珠渗出来,滴在第五铃上,我把铃塞进嘴里,用后槽牙咬住铃舌——金属味混着铁锈味漫开,牙龈被硌得生疼,可那画面终于模糊了。

  第七十级。

  左臂皮肤烫得能煎蛋,我靠着这点热意感知石阶的震颤。

  石缝里偶尔会凸起小块,那是“记忆锚点”,踩上去会触发更狠的回忆。

  我瘸着腿绕开,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第七十九级。

  膝盖砸在石阶上,疼得眼前发黑。

  背后影子“刷”地涨大,数十只半透明的手破影而出,指甲掐进我脚踝,凉得像泡在冰水里。

  “别丢下我们——”

  “哥,我冷——”

  “小丰,等等爹——”

  我额头抵着石阶,冷汗把头发黏成缕。

  那些手越拽越紧,我甚至能看见它们的轮廓:妹妹的小拇指还戴着我用草编的戒指,父亲手背有块烫伤的疤,老皮尾巴尖缺了截……

  “吱——”

  尖细的叫声刺穿所有杂音。

  我猛地抬头——是惊云残识在模仿老皮的最后一声。

  疯人院的记忆突然炸开:我第一次装死,是被护工拖去电击室。

  他们掐我人中,用冷水泼脸,我咬着舌尖不喘气,直到他们骂骂咧咧离开。

  老皮后来从通风管钻进来,用尾巴拍我脸:“装得真像,差点以为你要当标本了。”

  我松了全身的劲,五铃“当啷”坠地。

  瞳孔涣散成两片雾,呼吸停在肺里,连心跳都压得极慢——像具刚断气的尸体。

  那些手顿了顿,拽力慢慢松了。

  “走啊……”我在心里喊,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走啊!”

  它们终于退了。

  我暴起蹬腿,右腿扫过那些手的瞬间,听见“咔嚓”脆响——是执念凝成的手被踩碎了。

  借力跃上第八十级时,后腰撞在石阶边缘,疼得差点吐出血。

  第八十一级就在眼前。

  石碑斜插在阶顶,血字“止步”被雾水洇得模糊。

  我抬脚要跨,却发现右脚像灌了铅。

  低头看时,脚背的皮肤正在变灰,像被泡烂的旧报纸,纹路顺着小腿往上爬,凉得刺骨。

  “这是……”我喉头发紧,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灰斑,就听见“叮”的一声——

  青山市安宁医院地下实验舱里,那具泡在营养液中的“备用躯体”,眼尾缓缓弯了。

  它的手指动了动,在玻璃舱壁上按下个淡红的印子,嘴角扬起的弧度,和我此刻的表情分毫不差。

  右脚的灰纹又往上爬了半寸。

  我蹲下去,指尖刚触到小腿,就听见石阶深处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阶梯往上爬。

  (右脚的灰纹还在攀升,我能清晰感觉到它每爬一寸,就有根细如发丝的东西,从脚底扎进石阶,往更深处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