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我妈钓的不是鱼,是命-《从精神病院走出的地仙路》

  那枚天顶鱼钩没有落下。

  它就悬在距我眉心三尺的虚空里,像一颗凝固的星辰,钩尖微微颤动,仿佛正与某种无形之力角力。

  一滴银露自钩尖坠下,划过空气时拖出细长如丝的光痕,落在我左肩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滋——”

  皮肤瞬间炸开一圈波纹,像是被极寒之物灼烧。

  整条手臂猛地一僵,知觉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千万根针扎进骨髓的麻痛。

  我低头看去,只见皮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状纹路,泛着青灰冷光,沿着血脉蔓延,如同某种沉睡千年的图腾正在苏醒。

  “哥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逆龄不知何时爬到了我身边,小脸苍白,眼珠却异常明亮,像两颗浸在寒潭里的黑玉。

  他伸出肉乎乎的手指,轻轻点在我左臂的鳞片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的骨头……在吃你以前的记忆。”

  我心头一震。

  影肋骨——这具由野人山古兽遗骸融合而成的脊椎副生结构,原本只是防御性的护体骨甲。

  可现在,它不再仅仅是守护。

  它在吞噬。

  吞噬那些残存在脑海深处的画面:母亲煮的姜汤、妹妹踮脚帮我系鞋带、父亲在巷口摆摊吆喝……这些温情碎片正被一股来自脊椎深处的饥渴缓缓啃食,化作一股滚烫的战意,在经脉中奔涌不息。

  我不恨它的掠夺。

  因为我知道,软弱早已不是我能拥有的奢侈。

  我踉跄起身,走向那口深井——那口母亲将我推出去的渊口。

  风已止,灰烬落地,唯有井壁上斑驳的刻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我用指尖一寸寸摩挲,忽然触到一道细微凹槽,藏在一块裂石之后。

  抠开。

  锈蚀的铜铃落入掌心,冰冷沉重。

  铃舌竟是一截人类指骨,关节处还残留着干枯的筋膜,隐约可见磨损痕迹,像是曾被人日日摩挲。

  “这是……?”

  话音未落,空气忽然扭曲。

  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浮现于井畔,女人身形瘦削,长发披散,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那枚铜铃。

  她的嘴唇微启,声音像是隔着百年黄土传来:

  “引魂铃。”

  是缠妣。

  茧中守丝·缠妣,那个游走于时间褶皱的母亲残念。

  她说她既是来阻止我靠近渊口,又是暗中为我铺路。

  矛盾如毒刺,扎进每一次呼吸。

  她的虚影抬手,指尖穿过铜铃,轻轻抚过那截指骨,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

  “这是我戴在手腕上的。”她低语,“用来标记你的位置。他们怕你逃,我怕你回。”

  我瞳孔骤缩。

  每一个被选中的“钥匙”,都会留下一件信物。

  有人是断牙,有人是发丝,有人是眼球封蜡。

  而她是唯一一个,把信物留给了孩子。

  这铃,本该让我远离深渊。

  可如今,它成了召唤她的媒介。

  也是开启真相的最后一道锁。

  我没有犹豫,解下缚恨索——九百根鼠尾筋织成的怨器,浸过疯人院最深处的血泪。

  我将引魂铃绑在末端,深吸一口气,狠狠甩入井中!

  铃声荡开,清脆却诡异,一圈圈扩散向未知深处。

  片刻死寂。

  紧接着,井底传来回应——

  是那首摇篮曲。

  但我听得出来,节奏错了。

  本该温柔舒缓的旋律,被拉扯得支离破碎,像是一双手在黑暗中拼命拨动琴弦,却又被什么力量强行扭曲。

  然后,井壁开始渗血。

  银血,和我的一样,冰冷、泛光、带着金属腥气。

  它们顺着岩缝流淌,在井腹汇聚成一行字:

  “别下来,这里没有你妈。”

  我笑了。

  笑得喉咙发紧,眼角崩出一丝血线。

  那字迹,分明是母亲的手书。

  笔锋转折间藏着她独有的顿挫习惯,连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勾尾都一模一样。

  可越是像,越让人恶心。

  真真假假,谁又能分清?

  地门最擅长的,就是用爱做饵,拿记忆当陷阱。

  我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撮黑色绒毛——惊云临死前掉落的。

  它是灰鼠族群中最接近灵体的存在,曾替我挡下三次致命追杀。

  我咬破手指,将心头血与狼妖之血混在一起,涂满整个铜铃。

  传说,狼妖之血能辨亲族真伪。若非血脉共鸣,绝不会引发癫狂。

  铃再响。

  这一次,声波如刀,割裂寂静。

  井中银血猛然沸腾!

  刹那间凝聚成人形,五官依稀是母亲的模样,张嘴欲言——

  我鞭先至。

  缚恨索如黑蟒腾空,一击抽碎那团血影!

  “哗啦——”

  银雾四溅,落地即燃,发出腐肉焦糊的恶臭。

  井底重归死寂。

  唯有那枚铜铃,静静悬在半空,指骨铃舌轻轻晃动,仿佛在等待下一个心跳。

  我跪坐在井沿,双手按地,掌心血痕未干。

  风不动,云不移,天地仿佛都在等我下一步选择。

  而我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我闭上眼,右手缓缓按上胸口。

  那里,烬心核虽已熄灭,余温尚存。

  只要我还记得她哄我入睡的节奏……

  就还能再赌一次。

  我盘膝坐在井沿,灰血顺着掌心裂口缓缓滴落,在银痕斑驳的石面上砸出微不可察的坑洼。

  风停了,连逆龄都蜷在角落不敢出声。

  整座野人山仿佛被抽去了呼吸,只余下这一口深井,像大地睁着的一只冷眼。

  烬瞳悄然运转,视野里的一切开始扭曲——虚与实的边界如雾散开。

  我看见缠妣残影周身缠绕的命运丝线,断得支离破碎,像是被谁用钝刀生生扯断。

  其中一根,从她心口延伸而出,死死钉进我的胸腔;另一根,则沉入井底无光之处,连接着某种……不该存在于人间的东西。

  她不是来阻止我的。

  她是来送行的。

  “妈……”我低声唤了一句,不是叫幻象,也不是喊记忆里的那个女人,而是对着这具残念背后的所有痛苦、隐瞒与牺牲,“你钓的从来不是鱼。”

  “是你自己。”

  我闭上眼,压下喉间的血腥气,双手交叠覆于心口。

  心炉虽灭,余温尚存,那是母亲怀胎十月时传给我的第一道节律。

  我调动烬瞳感知体内最原始的搏动,引导它,重塑它——

  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七次心跳后,半拍停顿。

  正是她哄我入睡的节奏。

  心跳共振。

  起初毫无反应,仿佛天地都在嘲笑我的执念。

  可当我重复到第九轮时,井底终于安静了。

  那股躁动的银血不再翻涌,岩壁渗出的字迹一点点褪去,像是被无形之手抹除。

  寂静中,缠妣的身影再度浮现,这一次,她的面容清晰了些许——枯槁的脸颊,眉心一道旧疤,是当年为护我被碎玻璃划伤的痕迹。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

  指尖冰凉,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不是要你原谅。”她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不再是隔着黄土的呜咽,而像就在耳边低语,“是要你理解——当你成为‘钓者’,才能救回‘被钓者’。”

  话音未落,她竟主动抬手,刺向我胸前!

  指尖穿透皮肤,不疼,却有万钧之力自心脏深处炸开。

  九大能力残息应召而出——影肋骨化作黑鳞虚影,鳞肌带泛起金属寒光,喑语囊震出无声波纹,谎芯茧剥落成蝶,烬瞳燃起幽火,缚恨索蜿蜒如蛇,惊觉鼻嗅出血腥真相,灰语耳听尽亡魂哀鸣,心炉火最后跃出,点燃整片虚空!

  九道光流升空,旋转交织,凝成一个缓缓运转的源息漩涡,如同远古图腾复苏的核心。

  我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钥匙的雏形。

  也是代价的开始。

  我没有迟疑,咬破手掌,将鲜血涂抹在胸口,以幼年母亲教我的血莲纹为引——那是她偷偷刻在我手腕上的护身符,如今成了开启命运的密码。

  “回来!”我怒吼一声,双掌猛按心口!

  源息漩涡轰然倒卷,灌入胸膛!

  剧痛!

  仿佛有人拿烧红的铁钳搅动五脏六腑!

  脊柱发出龙吟般的震鸣,一节节骨骼寸寸重组,青灰色鳞纹从肩胛蔓延至尾椎,又瞬间内敛。

  三声闷响接连炸开——颈椎、腰椎、尾椎,各有一枚暗金锁环沉入骨髓,蛰伏不动。

  渊脊链,成!

  耳边忽响起熄娘的声音,缥缈如烟:

  “三次爆发,三次选择……最后一次,你要用它打碎‘名字’。”

  我猛地睁开眼。

  天顶鱼钩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浮空血字,猩红如泪:

  欢迎回家,容器0号。

  而逆龄正趴在地上,小手蘸着银血,一笔一划画出一幅地图——线条稚嫩却精准,终点赫然是:青山精神病院地下三层。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皮肤完好,气息平稳,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渊脊链已成型,九大能力尽数内敛,我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可当我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