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纸调令,发配穷乡僻壤-《我的红颜是靠山》

  拘留室的铁门“吱嘎”一声打开,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你可以走了。”

  肖义权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这久违的光明。他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手腕上,那道被手铐勒出的红痕,依旧清晰可见,像一个耻辱的烙印。

  自由了。

  可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行走在阳光下,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整个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色。

  他走出了市局的大门,没有回头。

  第一站,省委大院。他要去收拾东西。

  曾经,这里是他挥洒汗水、实现抱负的圣地。每一次踏入这扇庄严的大门,他都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而今天,他却像一个贼。

  门口站岗的警卫,换了新面孔,不认识他。但旁边的门卫老李,却是看着他从一个青涩新人成长为领导红人的。

  往日里,老李见了他,总会提前几秒站得笔直,笑容满面地喊一声“肖科长好”。

  今天,老李只是坐在传达室里,隔着玻璃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喝他的茶。仿佛他肖义权,只是一粒不值得在意的尘埃。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真他妈的是至理名言。

  肖义权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去计较。他走到登记处,拿起了笔。

  “姓名。”里面的年轻警卫头也不抬。

  “肖义权。”

  “哪个肖?哪个义?哪个权?”

  “肖邦的肖,义气的义,权力的权。”

  年轻警卫的笔尖一顿,猛地抬起头,那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愕、鄙夷,以及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哦,原来你就是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嫖娼状元郎”啊。

  “进去吧。”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动作快点,领导有交代,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肖义权什么也没说,走进了这座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大院。

  院子里的白杨树还是那么挺拔,主楼墙壁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还是那么鲜红。可这一切,都好像和他隔了一整个世界。

  路上,他碰到了几个综合二处的老同事。

  那些前几天还在庆功宴上对他众星捧月、称兄道弟的“战友”,此刻看到他,就像看到了瘟神。有的立刻低下头假装看手机,有的直接拐了个弯,绕道而行,生怕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只有一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小王,躲闪不及,和他走了个对脸。

  “肖……肖哥。”小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飘忽不定。

  “嗯。”肖义权点了点头。

  “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小王几乎是逃也似的,从他身边跑开了。

  肖义权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他看到小王跑远后,和另外几个同事凑到了一起,对着他这边指指点点,脸上全是鄙夷和嘲弄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那只被人围观的猴子。

  不,或许连猴子都不如。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加快脚步,走向了宿舍楼。

  他的单身宿舍很小,但很整洁。这是他奋斗了五年才换来的安身之所。

  推开门,屋子里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桌上还放着他没写完的材料,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墙上还贴着他和柳梦璃的合照。

  照片上,柳梦璃笑靥如花,亲昵地靠在他的肩头。两人身后,是江州市最美的风景。

  曾经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讽刺。

  肖义权面无表情地走到墙边,伸手,将那张照片撕了下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用力,将那张承载了五年青春的笑脸,撕成了两半。

  然后是四半,八半……

  直到照片在他手中化为一堆无法辨认的碎片,他才松开手,任由那些彩色的纸屑,像一只只死去的蝴蝶,飘落在地。

  他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足够装下。

  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专业书籍,还有他这些年获得的所有荣誉证书。他本来想把那些证书都扔掉,但想了想,又一张张地叠好,放进了箱底。

  这些,不是他的荣耀,而是他的伤疤。他要留着,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他是怎么从云端,被人一脚踹下来的。

  收拾完一切,他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小小的房间。

  这里,曾寄存着他所有的梦想和爱情。

  而现在,梦醒了,爱情死了。

  他拉起行李箱,关上门,没有一丝留恋。

  ……

  离开省委大院,肖义权打车直奔长途汽车站。

  繁华的江州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就像一个被城市排泄出来的废物,即将被运往一个偏远的垃圾场。

  红峰镇。

  光听这个名字,就透着一股子土气和贫穷。

  汽车站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汗水和劣质香烟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这和他过去出入的那些窗明几净、安静肃穆的办公大楼,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买了一张去云州市的车票。红峰镇隶属于云州,他得先到市区,再转车过去。

  “唉,兄弟,去云州干啥啊?那地方穷得叮当响。”排在他身后的一个大哥,自来熟地搭话。

  肖义权摇了摇头:“工作调动。”

  “哟!还是公家的人啊!”大哥来了兴趣,“那可得小心点,云州那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不好混啊!尤其是它下面那些乡镇,我跟你说,那叫一个乱!”

  另一个正在等车的大叔也凑了过来:“可不是嘛!就说那个什么红峰镇,我老丈人就是那儿的。哎哟我的妈,那地方,穷得连耗子都得含着眼泪往外搬家!一年到头,除了土豆就是玉米,年轻人都跑光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

  “对对对!我还听说那里的干部,一个个跟土皇帝似的,外地人去了,不被他们扒层皮才怪!”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肖义权的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他知道,钱文辉把他弄到那里去,就是想让他一辈子烂在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多小时后,开往云州的大巴车,终于晃晃悠悠地进站了。

  肖义权提着行李箱,随着拥挤的人流,挤上了车。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眼神里一片茫然。

  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身后,已无归途。

  汽车缓缓驶出车站,汇入了茫茫车流。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上了高速。肖义权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点开。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一路顺风,肖大才子。】

  发信人是谁,不言而喻。

  这是胜利者的炫耀,是猫捉到老鼠后,最后的戏弄。

  肖义权死死地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嘴角,却慢慢地,慢慢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钱文辉,柳梦璃。

  你们把我打入地狱。

  很好。

  那我就从地狱,一步一步爬回来。到时候,我会把你们欠我的,连本带利,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整整八个小时。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售票员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嗓音,终于在车厢里响起。

  “云州市到了啊!到站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下车了!”

  肖义权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了大巴。

  一股夹杂着煤灰和尘土的冷风,迎面扑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云州市的汽车站,比江州的要破败得多,灯光昏暗,人迹罕至。他刚走出出站口,一辆破旧的北京吉普就“嘎吱”一声,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摇下,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司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就是肖义权?”

  肖义权点了点头:“是我。”

  “镇里派我来接你的。”那司机吐掉嘴里的烟头,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热情,反而带着几分不耐烦。

  “上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