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道-《秦始皇的小伙伴好难》

  咸阳宫·深夜,嬴稷并未安寝。

  他独自立于章台宫最高的露台,俯瞰沉睡的咸阳。

  夜风猎猎,吹动他玄色的袍袖。

  腰间太阿剑在鞘中发出极低沉的嗡鸣,仿佛与脚下这片大地的心跳共振。

  他闭目,并非休息,而是在感受一种宏大而模糊的脉动。

  那并非巫力的诡谲波动,不是灵歌之力,也不是纯粹的血气力量。

  而是一种更为浩瀚、更为基础的存在——人道洪流。

  自白芷与蓝开成婚,那场血脉共鸣的异象爆发后,嬴稷就隐约捕捉到了一种微妙的变迁。

  仿佛天地间某种无形的规则正在被梳理、被强化。

  白家世代引以为傲、赖以生存的古老巫族法则。

  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冰。

  正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属于人族集体意志的力量——人道法则——无声地吞噬、消化、融合。

  他能“看”到,或者说“感知”到。

  那无形的契约锁链(星芒弩阵只是其最暴戾的具象化)上。

  原本属于白家巫力的靛蓝色纹路,正被代表秦国国运的玄金色泽覆盖、渗透。

  每一次覆盖,都让那锁链更加凝实一分。

  秦国汲取自西南的气运便壮大一分,对那片土地的掌控也深入一分。

  巴蜀的崇山峻岭、湍急江河,其灵性似乎都更“驯服”地融入了秦的版图意志。

  白昊在祖地青铜柱上以血改契的挣扎。

  那份染血的“契可逆,运可夺”的巫文。

  在嬴稷的感知中,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

  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转瞬就被更磅礴的人道洪流抚平。

  他甚至能想象出白昊呕心沥血、自以为得计时那副模样。

  嬴稷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近乎无声的自语消散在夜风中。

  “白昊啊白昊…

  老匹夫机关算尽,却连自家衰微的根子都未摸透。

  真当是老夫的弩阵困死了你们白家?”

  他眼中掠过一丝洞悉本质的漠然。

  “白家,人巫混血之后裔。

  承巫之诡力,却未行巫之古誓以护天地;

  享人族之居,却未立寸功于黎民苍生。

  空有异瞳,傲视凡俗,自囚于西南一隅。

  视巫术为私产,视血脉为特权。

  对天地无功,反攫取灵韵;对人道无益,反恃力凌弱。

  此等存在,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天道厌弃,人道不容。

  血脉断绝,气运衰微,乃是定数,非人力可强挽。”

  这才是白家无法延续、子嗣艰难、巫力一代不如一代的根本!

  星芒弩阵?

  那不过是他嬴稷顺应并利用了这一定数。

  顺势而为套在白家脖子上的枷锁,加速其融入秦国的进程罢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落在巴蜀那座新府邸,落在白芷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个融合了嬴氏王血与白家巫脉的孩子。

  承载着白昊全部的希望,也牵动着嬴稷的心弦。

  “芷儿腹中之子…”

  嬴稷的眼神复杂了一瞬,有对血脉延续的本能期待,但更多的是属于帝王的绝对理性。

  “得天独厚,身负两家精粹,巫力天赋或远超其母。

  此乃秦之福,亦或是…秦之隐患?”

  他负手而立,身形在夜色中如亘古磐石。

  太阿剑的嗡鸣更清晰了,仿佛与人道洪流的脉动合拍。

  “若此子秉承白家旧念,妄图以巫凌驾于王权之上,或欲割裂西南再立巫国…”

  嬴稷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比星芒弩阵更恐怖的裁决之力。

  “无需弩阵发动,人道反噬之下,必遭天弃!

  顷刻间巫力反噬、血脉崩解,纵有通天之能,亦将化为飞灰。”

  这不是诅咒,而是他模糊感知到的、正在壮大的人道法则运行之理!

  人族要崛起,要统御八荒,要建立前所未有的秩序帝国。

  要对付那恐怖的存在…

  就必然要收束、整合、甚至碾碎一切阻碍其壮大的“异质”力量。

  强大的个体或家族,必须服务于集体的意志,否则就是逆潮流的尘埃。

  “白昊以为外孙是开锁之匙,能解白家桎梏?”

  嬴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殊不知,此子生来便在人道洪流之中。

  他未来的路,只能融入这洪流,为秦之巨轮增添动力。

  逆之…则亡。”

  “人道…需壮大。”

  他最后吐出这几个字,如同宣告一个不可违逆的天命。

  目光再次投向浩瀚的星空,那里面仿佛映照着未来铁骑踏遍六合、书同文车同轨的煌煌景象。

  白家,连同他,都只是这壮阔图卷中。

  需要被妥善安置、必须服从大局的一枚棋子。

  他转身步入殿内,玄鸟纹的殿门缓缓关闭。

  将露台上的冷峻与深不可测的思量隔绝。

  案头,那份西南舆图静静摊开,靛蓝色的小旗与玄黑秦旗交错。

  而在嬴稷心中,那靛蓝色正不可避免地、被更磅礴的玄金彻底覆盖。

  巴蜀·白府,白芷午憩时。

  四个月的胎儿忽然活跃异常,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巫力波动不受控制地溢出。

  窗台上几片落叶无风自动,打着旋儿飘起。

  蓝开正在一旁看书。

  敏锐地捕捉到这股波动,瞬间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快步走到白芷身边,大手轻轻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一股温和的、带着嬴氏王族气息的力韵缓缓渡入。

  既是安抚躁动的胎儿,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引导和…约束。

  “小家伙又不老实了?”

  白芷睡眼惺忪地笑道,异色双瞳带着母性的温柔。

  蓝开笑了笑,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北方咸阳的方向。

  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冥冥中被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注视着。

  他收拢心神,将白芷的手握得更紧。

  “嗯,精力很足。不过…”

  他声音低沉,“要乖一点。”

  白芷并未察觉丈夫眼中那瞬间的异样,只当是寻常的关切。

  她感受着腹中生命的律动,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以及为白家带来新生的使命感。

  她不知道,自己视为希望和未来的孩子。

  其命运早已被卷入一场关乎种族兴衰、法则更替的宏大棋局。

  而执棋者的目光,冰冷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