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谋天录》

  蜀道一线的战事陷入了残酷的拉锯。

  蜀军凭借兵力优势猛攻不止,夏侯桀则依仗地利和精锐部下死守关隘。

  峡谷中尸骸枕藉,河水为之染赤,双方都杀红了眼,伤亡数字不断攀升。

  这种消耗战,正是夏侯桀想要看到的。

  他麾下皆是百战边军,装备精良,耐苦战。

  而蜀军虽众,但久攻不下,锐气必挫,后勤压力也远大于他。

  只要稳住防线,拖下去,胜利的天平终将向他倾斜。

  他的帅帐设在距离前线十里的一处相对安全的山谷内,戒备森严。

  虽然后方粮道被袭扰的消息不断传来,让他心烦意乱,但他自信防线稳固,那些跳梁小丑掀不起太大风浪。

  他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放在了西面的蜀军主力身上。

  他并不知道,一支致命的尖刀,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的侧后,正如同潜伏的毒蛇,盯上了他的咽喉。

  采药人小道上,陈策、石破天、赵铁鹰,以及精心挑选出的二十名最顶尖的夜不收好手,正在艰难跋涉。

  这条路比地图上标注的还要险峻,许多地方需要借助绳索攀爬,脚下是万丈深渊。

  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强弩、短刃、火药、绳索、以及仅够数日的干粮清水。

  陈策的旧伤在攀爬中再次被牵动,剧痛阵阵袭来,但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额头上满是冷汗。

  石破天和赵铁鹰一前一后护着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阿丑没有跟来。

  她被留在山谷医营,这是陈策的命令。

  接下来的行动太过危险,近乎自杀,他不能让她涉险。

  分别时,阿丑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大堆她精心准备的伤药和解毒剂塞进每个人的行囊,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担忧。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潜行,他们终于绕到了夏侯桀防线的后方。

  透过茂密的树丛,已经能够远远望见山谷中连绵的军营和那杆格外显眼的、属于夏侯桀的帅旗。

  陈策的旧伤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局势的分析中。

  强攻帅帐?那是取死之道。

  刺杀夏侯桀?

  即便成功,对方很快会有新的将领接替,于大局无益,反而会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夏侯桀的命,而是他的军心,他的指挥!

  粗陋简制的单筒望远镜中,营寨布局、巡逻规律、粮草堆放、甚至将领进出帅帐的频次,都被陈策一一记下。

  “守备果然严密,硬闯毫无机会。”石破天低声道,语气有些沮丧。

  “为何要闯?”陈策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拔寨,乃是最下乘。我们要做的,是让这座大营从内部乱起来。”

  一个极其阴险、却无需流血牺牲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接下来两日,这支小队如同幽灵般,围绕着夏侯桀的大营活动,却绝不靠近攻击范围。

  他们的行动诡异而有效:

  第一夜,赵铁鹰带人,将数百份由吴文远提前精心伪造的“家书”和“靖安朝廷邸报”,借助小巧的弩箭,射入军营外围的哨卡和巡逻队必经之路。

  “家书”内容多是渲染高拱统治下的混乱、家乡遭受的盘剥、亲人生活的困苦;“邸报”则“透露”高拱对前线久战不决的不满,暗示可能追究夏侯桀的责任,甚至提及可能更换主帅的谣言。

  第二日,石破天带人,捕捉了几名外出打水的落单士卒。

  并未杀他们,而是将其打晕剥去外衣,由精通口技的夜不收队员伪装成他们,混入后勤队伍半日,在炊事、喂马时,“无意间”散播各种动摇军心的言论:

  “听说西面又败了,死了好多大官…”

  “京里来的钦差好像对大将军很不满啊…”

  “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家里田地都荒了…”

  “昨晚巡营,好像看到有黑影往中军那边去了,不会是……”

  同时,陈策亲自指挥,利用夜不收的潜行技巧,在军营外围多个方向,于不同时间点,制造细微的异响:半夜丢几块石头进警戒圈,拂晓时在远处林子里晃一下火把然后迅速熄灭,黄昏时模仿几声凄厉的鸟叫……

  这些行动,单看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骚扰,甚至有些可笑。

  但组合在一起,持续不断,却像慢性毒药般,悄然侵蚀着军营的神经。

  起初,夏侯桀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认为是对手黔驴技穷的伎俩。

  他下令严查谣言,加强巡逻。

  然而,谣言就像野火,越是压制,越是传播得飞快。

  那些“家书”和“邸报”的内容,或多或少戳中了许多底层士卒的心事。

  而外围不断的“鬼影”骚扰,虽然没造成任何实际损失,却让巡逻队疲于奔命,精神高度紧张,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军营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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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们交头接耳,眼神闪烁。

  军官们也变得疑神疑鬼,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度。

  终于,陈策等待的时机到了。

  第三夜,月黑风高。

  他让石破天和赵铁鹰带领所有队员,在军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发动了最大规模的“骚扰”。

  没有攻击,只有声势!

  东面,突然响起密集却杂乱的锣鼓声和喊杀声,仿佛有大军来袭!

  西面,数十支火箭射向天空,制造火光!

  南面,夜不收队员用缴获的官军号角,吹响了错误的“敌袭”、“后退”指令!

  北面,则用火药制造了小规模的爆炸声!

  整个夏侯桀大营瞬间炸营!

  “敌袭!四面八方都是敌袭!”

  “不好了!蜀军杀来了!”

  “快跑啊!中军令:后退!”

  黑夜、谣言、连日来的精神紧张、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全方位“攻击”,彻底摧垮了普通士卒的心理防线!

  军营顿时陷入一片歇斯底里的混乱!

  士兵们惊慌失措,有的盲目放箭,有的四处奔逃,甚至有人为了争夺马匹或道路而自相践踏!

  军官们拼命弹压,但他们的命令在巨大的恐慌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更可怕的是,那种“内部有奸细”、“上头要抛弃我们”的猜疑,此刻达到了顶点,使得命令系统几乎瘫痪!

  帅帐内,夏侯桀又惊又怒,他试图稳定局势,但派出的传令兵要么被混乱的人群冲散,要么回报来的消息互相矛盾,甚至有人回报说看到“自己人”在攻击自己人!

  他根本不知道敌人到底在哪里?

  有多少人?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内部出现了叛变?

  是不是京中真的有人要动他?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内部的猜疑,远比明刀明枪的攻击更让他崩溃!

  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而制造了这一切混乱的夜不收小队,早已在发动骚扰后,按照预定计划,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现场,回到了安全的潜伏点。

  他们远远望着那片如同沸水般翻腾的军营,听着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哭嚎声、以及军官气急败坏的吼声。

  石破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冲着陈策竖起大拇指:“军师,你这招太毒了!比杀他一千个人还管用!”

  赵铁鹰也面露钦佩。

  他从未想过,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陈策面色平静,眼神深邃。

  他知道,经此一夜,夏侯桀这支精锐之师的军心士气,已然遭到了重创。

  指挥系统陷入混乱,士卒互不信任,军官疑神疑鬼。

  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恢复不过来。

  而这,正是蜀军梦寐以求的战机!

  “走吧。”陈策淡淡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该看蜀王的了。”

  一行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来去无影,未损一兵一卒。

  身后,夏侯桀的大营依旧沉浸在自相残杀的恐慌和混乱之中。

  而远方的蜀道战线,杀声似乎更加震天动地——

  蜀王的主力,显然没有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发动了更猛烈的进攻。

  诛心为上,攻城为下。

  陈策用一场心理上的完美风暴,告诉了夏侯桀和这个世界,什么叫做真正的——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