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洗脚水泼出的第一道难题-《师尊,你拿的是炮灰剧本》

  殿内死寂。那盆被打翻的洗脚水,在地面的白玉砖上蜿蜒开一片深色的水渍,像一道突兀的裂痕,划破了这间寝殿维持了数十年的、冰冷而既定的秩序。

  墨渊依旧维持着伏地的姿势,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湿漉的衣袖贴在臂上,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却已初现坚韧线条的臂膀。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苏瑶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填补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来扭转这堪称地狱模式的开局。

  “起…起来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厌恶的干涩和虚弱,与她此刻“凌霜道尊”的身份格格不入。

  墨渊依言起身,动作流畅而恭顺,没有一丝犹豫。他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水珠顺着他几缕散落的发丝滑下,滴落在他肩头的衣料上,晕开一小团更深的水痕。

  他甚至没有去擦拭脸上的水渍,仿佛那是一种僭越。

  苏瑶的目光扫过他被打湿的衣襟和袖口,以及地上那摊狼藉的水迹。原主的记忆碎片告诉她,按照“凌霜道尊”以往的性子,此刻应该是一道灵力鞭子抽过去,斥责他办事不力,弄脏了殿宇,然后罚他去寒冰崖跪上几个时辰。

  可她不是原主。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模仿记忆中那清冷孤高的语调,却终究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收拾干净。然后……去换身干爽衣物。”

  这话出口的瞬间,苏瑶就暗叫一声不好。

  果然,墨渊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语气回应:“是,弟子领罚。”

  罚?

  苏瑶一愣。她哪句话提到“罚”了?她明明说的是……去换衣服?

  一股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在这少年的认知里,“凌霜道尊”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藏着折磨他的陷阱。让他去换衣服,在他听来,或许等同于“弄干净这里然后滚去受冻”的另一种说法。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辩白。难道要她说“为师是真心关心你别着凉”?只怕他会觉得这又是某种新型的、更可怕的折辱前奏。

  “去吧。”她最终只是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多说多错,不如就此打住。

  墨渊恭敬地行了一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然后他转身,走到殿角,那里常备着清洁用的布巾。他拿起一块,沉默地走回来,蹲下身,开始擦拭地上的水渍。

  他的动作很仔细,也很熟练,仿佛做过千百遍。脊背挺得笔直,却无端透出一种认命般的孤寂。

  苏瑶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寒玉床的冷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看着未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原主挫骨扬灰的魔尊,此刻正沉默地跪伏在她脚下,擦拭着一盆打翻的洗脚水。

  这画面荒诞得让她想笑,又恐惧得让她想哭。

  她必须改变这一切。不是为了拯救谁,只是为了……活下去。

  可是,第一步就如此艰难。她甚至无法传递出一丝一毫真正的、不带恶意的信号。他们之间横亘的,是原主日积月累的苛待和仇恨铸就的、厚厚的冰墙。

  墨渊很快将地面收拾得一尘不染,连那木盆都摆放回了原处。他再次向她行礼,然后低着头,倒退着,一步步无声地退出了寝殿。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苏瑶僵硬地坐在床边,直到那抹清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缓缓吁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光洁的、还残留着一丝水汽的脚。刚才少年指尖那冰冷而克制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洗脚水泼出的,不仅仅是狼狈,更是她在这个残酷修仙世界里,面临的第一道,也是最为棘手的难题——

  如何在一个对你恨意已深、多疑到了骨子里的未来魔尊面前,不动声色地,将必死的“虐文剧本”,扭转为……至少能活下去的“生存剧本”?

  殿外,长廊尽头。

  墨渊并未立刻离去。他背靠着冰冷的廊柱,微微仰起头,闭上眼。

  脸上那被溅上的水痕早已半干,留下一点点紧绷感。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那曾经浸在温水里、为她擦拭过双足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她的、冰冷又纯粹的灵力气息。

  他轻轻捻了捻指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讥讽。

  不必再做这些了?

  换身干爽衣物?

  呵。

  他的好师尊,今日……又想出了什么新的花样?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寒意凛冽,却又在最深处,翻涌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的疑云。

  今日的师尊,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

  但这不同,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他放下手,敛去所有外泄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沉默、恭顺、逆来顺受的弟子,迈步走入殿外清冷的晨光之中。

  只是那背影,在熹微的晨光里,显得愈发孤峭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