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地宫寒夜-《道士下山:都市玄门天师》

  石髓滴落的幽蓝洞窟,死寂得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微弱的水滴声。

  张一清终于支撑不住,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燃玉丹的反噬,和狼人獠牙留下的剧痛中痉挛、哀鸣。

  谷曼施手忙脚乱地用撕下的衣物布条,紧紧勒住他胸前两排深可见骨的血洞,鲜血依旧从布条的缝隙中不断渗出,染红了她的双手,也染红了冰冷的岩石地面。

  她强迫自己冷静,撕下更多的布条加压包扎。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他冰冷的身体挪到祭坛边缘——一处相对干燥的凹陷处。

  “撑住……张一清,你一定要撑住……”

  谷曼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然而,伤势远比想象中更重。

  獠牙不仅撕裂了皮肉,更残留着狼人诅咒的阴寒邪毒。伤口很快就开始红肿、发烫,边缘泛起不祥的紫黑色。

  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张一清的身体就滚烫起来,如同燃烧的火炭。

  他紧闭着眼,牙关紧咬,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污不断渗出,又被高温迅速蒸干。

  “冷……好冷……”

  昏迷中的张一清开始无意识地呓语,身体在滚烫的高烧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他的嘴唇干裂,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胸前的伤口,让谷曼施的心也跟着揪紧。

  “冷?”谷曼施看着他在高烧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心急如焚。

  洞窟本就阴冷潮湿,他身上衣物破碎且被血污浸透。

  她环顾四周,除了冰冷的石头,一无所有。

  怎么办?

  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算完整的冲锋衣上。没有片刻犹豫,谷曼施迅速解开自己的外套拉链,脱下带着体温的冲锋衣,又咬牙脱下里面相对干净的保暖内衬。

  她将保暖内衬小心地盖在张一清身上,希望能带来一丝暖意。

  然而,他颤抖得更厉害了,冰冷的身体本能地蜷缩着,寻求着热源。

  “冷……冷……”那微弱的呓语,如同针扎在谷曼施心上。

  她看着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看着那被血污和汗水浸染的脸颊,看着那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躯体。

  所有的顾虑、羞涩、男女之防,在生存的本能和同伴的责任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

  “别怕……我在……”谷曼施的声音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张开双臂,将蜷缩颤抖的张一清,紧紧地、用力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如尸的身体。

  张一清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

  他冰冷的四肢紧紧蜷缩着,本能地寻找着热源,几乎要将自己嵌入谷曼施的怀中。

  谷曼施咬着牙,承受着这份沉重和冰冷,将他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充当唯一的暖炉。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伤口处传来的惊人热度,和微弱却危险的脉搏跳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这一夜,漫长而凶险。

  高烧如同无形的恶魔,反复炙烤着张一清的身体。

  他时而剧烈颤抖喊冷,时而又因高热而痛苦地扭动,呓语模糊不清。

  每一次剧烈的动作,都会牵动伤口,渗出更多的血。

  谷曼施的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她只能死死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他的挣扎,避免伤口崩裂,同时不断地用撕下的干净布条蘸取洞壁上冰冷的水滴,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臂,试图物理降温。

  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污和灰尘,在她脸上肆意流淌,留下道道泥泞的痕迹。

  恐惧、疲惫,以及对史密斯牺牲的悲伤,如同沉重的枷锁,几乎要将她压垮。

  但她不敢合眼,不敢松懈。

  每一次张一清痛苦的呻吟,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她紧紧盯着他惨白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生怕那口气就此断绝。

  “你不能死……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史密斯……灯……”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抱着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酸痛僵硬,却始终不曾放松分毫。

  绝望中,唯有那盏七星引魂灯,在边上散发着恒定的、幽蓝纯净的星辉,如同亘古不变的眼眸,静静注视着这对在死亡边缘挣扎相拥的男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后半夜最黑暗的时刻,谷曼施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意识也开始模糊。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怀中那滚烫得吓人的体温,似乎……开始缓慢地下降了?

  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几分,连忙用手背去试探张一清的额头。

  虽然依旧温热,但那种灼烧感确实减弱了!

  她屏住呼吸,又去探他的脉搏——虽然依旧虚弱,却比之前稳定了一些,不再那么狂乱。

  谷曼施几乎要喜极而泣。

  而此刻张一清体内,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温润如玉的气流,开始在他体内重新流动起来。

  那气流所过之处,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抚慰着干裂的土地,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被燃玉丹狂暴药力撕裂的经脉,抚平着被诅咒邪毒侵蚀的伤口,对抗着残余的高热。

  它像是终于熬过了最猛烈的风暴,开始展现出生生不息的本源力量。

  希望的曙光,刺破了绝望的黑暗。

  谷曼施精神一振,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涌出了一些力气。

  她更加细心地照顾着他,继续用冷水为他擦拭降温,小心地调整着姿势,让他躺得更舒服些,避免压迫伤口。

  时间,在玉虚真气的缓慢流淌,和谷曼施不离不弃的守护中,一点一滴地过去。

  寂静的洞窟中不知日月,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当那温润如玉的白色气流在张一清体内运行了数个周天,彻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高热和邪毒,将破碎的经脉初步弥合。

  那失血过多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丝元气——

  张一清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破茧的蝶翼。

  沉重的眼皮,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刺入,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岩石穹顶,也不是那盏幽蓝的七星灯。

  而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那张脸上,泪水、汗水、血污、灰尘混在一起,干涸成一道道深色的沟壑,狼狈不堪,像只可怜兮兮的大花猫。

  棕栗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嘴唇因为干渴和紧张而微微开裂。

  唯有那双眼睛,那双此刻正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在经历了地狱般的漫长寒夜后,布满了血丝,却像被雨水洗过的星辰,亮得惊人!

  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疲惫、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欢喜。

  看到他眼睛睁开,那双蕴含复杂情绪的眸子,瞬间被汹涌的泪水再次模糊。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狼狈、却又无比动人的笑容。

  “你……醒了?”谷曼施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有着穿透一切阴霾的力量。

  张一清的意识还有些混沌,身体沉重得像不属于自己,胸口的剧痛提醒着他一切并非噩梦。

  但眼前这张沾满污垢、泪痕交错,却充满无限欢喜的“大花脸”,像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他意识中的所有阴霾。

  他想开口,喉咙却干得像要冒烟,只能微微动了动嘴唇,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气音。

  但这已经足够。

  谷曼施眼中的欢喜更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在那张“大花脸”上冲刷出新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肩膀,声音哽咽着,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如释重负的轻松: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张一清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狼狈,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得毫无保留的欢喜,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支撑了他一整夜的温暖。

  一股暖流,比玉虚真气更温暖,缓缓淌过冰冷疲惫的心田。

  他艰难地牵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痛得他吸了口冷气。

  最终,他只是用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你……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