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暗交错-《国安谍影:苍穹无眠》

  国安局临时作战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缩,凝结成了一块冰砣,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电子钟幽绿的光芒,固执地显示着凌晨三点十七分这个不寻常的时刻。万籁俱寂,只有服务器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蛰伏巨兽的呼吸,以及陈晓墨指间那支反复摩挲、却始终未曾点燃的香烟,在死寂中无声地沉浮。男人将那份关系着国家命脉的加密名单,在六个高分辨率屏幕上逐一展开。那些冰冷的文字与数据,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一条潜伏在数据丛林中的银环蛇,每一片鳞甲都闪烁着危险的寒光,而他自己,便是那蛇那双洞悉一切的冰冷瞳孔,正死死锁定猎物最致命的七寸。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寒潭,不起一丝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在耐心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第七位目标,张启山,国家超导材料首席研究员,”陈晓墨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去年三月,‘意外’车祸。”他的指尖在光滑的触控屏上精准地划出一道银线,将死者生前意气风发的照片与事故现场那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并排放置,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对比。“肇事司机酒驾,车辆刹车系统‘失灵’,”他特意加重了“失灵”二字,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保险公司赔付金额,是常规标准的3.7倍。”这个数字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意外”的伪装。

  凌希玥敲击键盘的指尖,在听到“3.7倍”这个数字时,突然停顿了半秒。这对于她——这位能在0.3秒内如入无人之境般破解军方防火墙的天才黑客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迟滞。此刻,她面前的屏幕上,正以数据流的形式飞速跳动着张启山教授生前的银行流水。她的秀眉微蹙,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与智慧光芒的杏眼,此刻正专注地捕捉着每一个可疑的节点。“事发前一周,瑞士信贷有笔匿名汇款,”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的锐利,“金额不多不少,恰好够支付他女儿在哈佛医学院未来五年的全额奖学金,包括生活费。”她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突然将某个不起眼的交易代码放大,瞳孔微微一缩,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这个加密签名……和我导师服务器里那个神秘的‘暗星’标记,一模一样。”这个发现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导师那张慈祥而略带忧虑的面容,此刻莫名地浮现在她眼前。

  陈晓墨微微颔首,对凌希玥的发现并不意外。他夹着香烟的手指,转向了下一个名字。袅袅升起的烟雾,在他深灰色的瞳孔里缭绕、变幻,编织成一个又一个难解的谜团。那包仅售二十块的红塔山香烟,在他修长而稳定的指间转出一道道残影,仿佛那不是一支烟,而是他运筹帷幄的指挥棒。“李曼琪,能源安全评估专家,”他继续说道,“去年七月,以‘家庭原因’为由辞职,现已定居加拿大温哥华。她负责的‘龙鳞’防护系统,正是我国‘燧人氏’项目的核心安全屏障,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突然停顿,目光如炬,在密密麻麻的信息中精准地圈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物流公司名称,“她离职后的第三天,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就以三倍于市场价的价格,‘友好’收购了她名下所有的专利技术。而这家公司的法人,”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三个月后,死于吸毒过量。真是干净利落的收尾。”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了对手拙劣伎俩后的冷峭。

  郝剑的指关节早已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甚至隐隐泛出青紫色。他身上那套笔挺的迷彩服下,贲张的肌肉块块隆起,仿佛随时都会撑破衣料的束缚。这位能徒手掀翻轻型装甲车的熊系组长,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死盯着墙上那张逐渐被黑白照片填满的照片墙。那些曾经鲜活、睿智、为国奉献的面孔,如今都化作了冰冷的遗像,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意外”与“失踪”。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这些都是国之栋梁!是我们民族的脊梁!”他低吼着,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就这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他猛地一拳砸在坚实的合金桌面上,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三厘米厚的特种钢板竟被震得泛起蛛网般的裂痕,可见其力道之恐怖。

  “不是没了。”陈晓墨的声音适时响起,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表象,直抵核心。他的冷静与郝剑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被‘转移’了。”他语气肯定,不容置疑。随着他的操作,二十七个名字在屏幕上连成一张动态的关系网,红色的线条如毒蛇般游走、交织,在屏幕上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笼罩其中。“能源、材料、信息安全、生物工程……”他逐一念出这些领域,“恰好覆盖了‘燧人氏’项目所需的全部技术链条。一个都不少,真是‘周到’。”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香烟在指间优雅地转了个圈,最终停留在一个闪烁的坐标信息上,眼神锐利如鹰:“而这张网的中心枢纽,就在本市科技园区3号楼。”

  凌希玥的瞳孔骤然收缩,像遇到强光的猫。她黑入工商系统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发出密集如雨的“嗒嗒”声,公司注册信息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填满了整个屏幕。“星链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本三千万,主营业务标注为云计算服务。法人王海涛,前银行普通职员,两年前突然辞职下海创业,名下无任何技术专利或相关从业经验。”她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念念有词,突然调出该公司的税务记录,秀眉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中充满了困惑:“奇怪,这家典型的空壳公司,去年的研发投入竟然高达1.2亿人民币,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产品问世,也没有任何公开的研发成果。这钱,烧到哪里去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开这个不合常理的谜团。

  “因为它真正的产品,”陈晓墨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同时将魏连琨的照片精准地钉在了屏幕中央。照片上,魏连琨身着笔挺的警服,胸前的警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履历表上“全省优秀人民警察”的烫金证书格外刺眼,与他平日里和蔼可亲、刚正不阿的形象完美契合。陈晓墨的指尖在触控屏上游走,如同剥洋葱般,将这家公司复杂的股权结构层层剥开,露出内里隐藏的、令人作呕的毒牙。“王海涛的妻子,是魏连琨妻子的表妹,”他缓缓道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联系,“这家公司的实际控股人,通过三家离岸公司和七个自然人代持,股权关系错综复杂,如同精心编织的迷宫,但最终……”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指向了……”

  “魏副局长?!”郝剑那熊爪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桌子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桌上的咖啡杯跳起足足三厘米高,褐色的液体溅出杯口,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污渍。这个在边境缉毒战场上,能徒手捏碎毒贩手腕、面对枪口面不改色的硬汉,此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深深的失望。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上个月的反恐联合演习,魏局还亲自给我们做战术指导,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要坚守底线,忠诚于党和人民!他怎么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痛苦的挣扎,那个可敬的领导形象,与屏幕上这个可能的幕后黑手,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陈晓墨修长的手指终于将那支在指间摩挲许久的香烟凑近鼻尖,深吸一口那尚未点燃的烟草本香,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某种无形的、危险的气息。他那被称为“蛇系分析师”的眼神,此刻冷冽如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而无情地剖析着眼前的迷雾。“三年前‘破冰’缉毒行动,”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他魏连琨负责的整条线,从街头小贩到核心联络员,十七个人,全部殉职,唯独他,毫发无伤地从枪林弹雨中走了出来,甚至连块皮都没擦破。”

  他顿了顿,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轻轻一点,屏幕上的数据随之滚动。“去年博物馆‘青铜龙首’失窃案,他亲自带队追击,却在一条监控死角的单行道上‘意外’跟丢了目标车辆——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在他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陈晓墨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更有趣的是,我们事后复盘‘暗星’组织近五年来在本市的所有行动,时间、地点、路线,竟然从未与警方的常规巡逻及临时布控路线有过哪怕一次重合。就像他们手里,握着我们的作战地图一样。”

  此言一出,指挥中心内本就凝重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压缩,彻底凝固。唯有电子钟不知疲倦地滴答作响,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崩塌的、曾经坚不可摧的信念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每一声“滴答”,都敲打在众人心头,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

  凌希玥猛地抬起头,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从容笑意的俏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她迅速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纤细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被投放到主屏幕:“科技园区地下停车场,昨晚23:17分,监控拍到的。”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辆黑色帕萨特,车牌号登记在市局刑侦支队的便衣车辆名录下,登记人……是魏连琨的直属秘书。”

  画面被迅速放大、锐化,尽管光线昏暗,布满噪点,但驾驶座上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侧脸轮廓,尤其是那标志性的、如同鹰嘴般微微下勾的鼻梁,即使在阴影中也难掩其辨识度。那曾是许多年轻警员敬畏的面容,此刻看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魏连琨……”廖汉生,这位曾在边境线上与毒贩真刀真枪搏杀过的前特种部队教官,此刻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他那双总是充满力量与沉稳的战术靴,在光滑的地面上无意识地碾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显示出主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缓缓握紧了腰间那把陪伴多年的战术匕首,冰冷的金属刀鞘与皮革摩擦,发出“噌”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雷鸣。“需要我现在就‘请’他来喝茶吗?”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军人特有的果决与杀气,那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出,将目标制服。

  “不行。”陈晓墨突然伸手,五指张开,稳稳地按在了那块显示着魏连琨照片的屏幕上,指尖在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划出一道冰冷的轨迹,“他在警界三十年,从基层片儿警干到现在的位置,门生故吏遍布全省政法系统,盘根错节。没有铁证前惊动他,”他一字一顿,目光锐利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等于打草惊蛇,不,是惊动了一条盘踞在我们心脏地带的巨蟒。我们不仅会失去将他连根拔起的机会,甚至可能暴露我们自己,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蛇系分析师的瞳孔里,此刻闪烁着危险与兴奋交织的光芒,那是猎人发现狡猾猎物时独有的眼神。“而且,我们现在最需要搞清楚的是——这条毒蛇,究竟只是‘暗星’安插在我们内部的一枚爪牙,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一个更高明、更危险的猎手,在利用‘暗星’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凌晨四点的月光,清冷如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陈晓墨棱角分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如同他内心深处复杂难明的思绪。他指间的香烟终于被打火机点燃,一簇幽蓝的火苗跳跃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第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惨白的灯光下扭曲、盘旋,幻化成各种诡异的形状,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就像他此刻正在脑海中编织的猎杀之网,看似松散的丝线,实则早已悄无声息地缠绕住猎物的咽喉,只待收紧的那一刻。

  他深吸一口烟,辛辣的尼古丁刺激着神经,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通知陈子序,”烟雾从陈晓墨的齿间缓缓溢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冷的誓言,“让他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眼’资源,我们需要一张更大、更密、更隐蔽的网,一张能将所有魑魅魍魉一网打尽的天罗地网。”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魏连琨的照片被置于中央,周围环绕着二十七个近期“意外”离职、或出国、或“因病”休养的各领域专家头像,他们如同散落的星辰,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组成了一张诡异而危险的星图。而在这张令人不寒而栗的星图中央,陈晓墨,这条冷静、耐心的银环蛇,正缓缓吐出信子,冰冷的目光锁定着猎物,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最佳时刻。

  就在此时,指挥中心内象征最高警报的红灯突然急促地闪烁起来,刺耳的蜂鸣声瞬间撕裂了短暂的平静。凌希玥面前的屏幕骤然弹出一个鲜红的紧急警报窗口——一条经过三重加密的匿名频道,正源源不断地传来新的坐标信息和碎片化指令。她快速解码,脸色骤然大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陈队!坐标锁定!这次的目标……是市中心最高建筑,环球金融中心!他们要对那里动手!”

  屏幕上,环球金融中心的三维模型被红色高亮标出,在一片电子星图的背景下,如同被群狼环伺的孤塔,岌岌可危。一场新的、或许是决定性的风暴,已然在城市的心脏地带,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