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本笔记-《食卦人》

  小王给的那两个茶叶蛋,我当晚只吃了一个。另一个,被我揣在口袋里,带回了那间月租四百的城中村出租屋。屋里依旧潮湿,隔壁的吵闹声和劣质香烟的气味依旧会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来,但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慢慢剥开那个冰冷的茶叶蛋时,我心中却罕见地没有升起往常那股挥之不去的绝望与自怜。

  蛋在冷夜里变得有些硬实,卤汁凝固在斑驳的蛋壳上,需要费点力气才能剥净。咬下去,口感不如热乎时那般软糯,但那份咸香的本味却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混合着茶叶淡淡的清苦,在口腔里缓慢地弥漫开。这滋味,像极了现在的我——被生活冷置,失去了曾经的光鲜与热度,却也因此被迫沉淀,去咀嚼那些最本质、最粗糙,却也最真实的东西。

  那晚“过期食材”事件,像一道微光,刺破了后厨那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死水。表面上看,一切如旧。李姐依旧会指使我干最脏的活,对小王也依旧呼来喝去,但她眼神里那份肆无忌惮的嚣张,收敛了些许。她看我的目光,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忌惮。店长老刘则相反,他对我说话的语气,偶尔会带上一点征询的意味,比如:“小张啊,你看今天这骨汤熬得火候怎么样?”或者,“这批新到的丸子,口感你觉得行不行?”

  这种微妙的变化,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涟漪虽小,却真实存在。我知道,我那晚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在他心里生了根。他或许还没完全信任我,但他开始意识到,我这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前“CEO”,眼睛里不全是落魄和茫然,还有能帮他规避风险、看得见“墙角烂菜叶”的清明。

  这很好。这是我需要的。但仅仅规避风险,还远远不够。我需要更主动地做些什么,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为了在这家店里扎下更深的根,获得更多一点的话语权和……安全感。我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能让我在这泥泞中站稳,甚至将来有机会撬动什么的支点。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印着某个过期广告的硬壳笔记本上。笔记本的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卷起,但内页大部分还是空白的。它静静地躺在我那张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桌子”上,旁边是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

  第二天开始,这本破旧的笔记本,就成了我除了围裙之外,最重要的随身物品。

  我的“数据”记录,开始了。这不是观澜集团时期那种动辄涉及百万千万资金流向、需要庞大团队和精密软件才能完成的数据分析。这里的“数据”,琐碎、具体,带着浓浓的烟火气和……汗臭味。

  清晨,备料时:

  我记录下每种食材的初始重量和状态。生菜是否水灵,土豆是否发芽,肉卷的肥瘦比例,冻品解冻后的血水含量。我用手指去捏,用鼻子去闻,用眼睛去看。我发现,李姐负责采购的亲戚送来的肉类,总比市场正常价格偏高一点点,而且偶尔会掺杂一些临近保质期的库存。我没有声张,只是在笔记本上,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记下日期、品类和简短的描述:“肉卷,色暗,边角微干”,“鸡胗,个别有异味,疑非当日鲜货”。

  午市高峰期(11:30 - 13:30):

  这是观察客流和消费习惯的黄金时间。我一边机械地重复着煮烫、捞起、加汤、调味的动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整个店面。

  我记录下每十分钟的大致客流人数,是独行的上班族多,还是三五成群的学生多。

  我观察点单偏好。穿西装打领带的,多半会点清淡的骨汤或番茄口味,加一份面食,求的是快和饱腹;结伴而来的年轻女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