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暗渡津梁破铁网-《潜伏:狼凶》

  沪西的雨巷浸着深秋的寒气,青石板路被夜雨浇得发亮,倒映着租界边缘昏黄的路灯,像一条淌着油光的墨带。陆沉舟撑着一把黑布伞,伞沿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身上那件藏青色长衫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刻意缝了块补丁,混在晚归的行人中,像个奔波于生计的小商贩,唯有那双藏在伞影里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过街角每一处可疑的阴影。

  三周前,他在破坏日军军工路弹药库时被流弹击中左肩,子弹穿透肩胛骨,险些伤及动脉。在地下交通员老陈的掩护下,他躲进了这片介于法租界与日占区之间的“灰色地带”养伤。此刻伤口虽已结痂,但左臂仍不能完全用力,长衫下的绷带里还垫着厚厚的药棉,每走一步,牵动伤口的隐痛都像针一样刺着神经,却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潜伏生涯容不得半分松懈,疼痛是最好的警醒。

  穿过两条巷弄,前方突然传来日军皮鞋敲击石板路的声响,伴随着生硬的中文呵斥。陆沉舟脚步不停,顺势拐进一家亮着昏灯的烟纸店,假装挑选火柴。眼角余光里,三个日军宪兵正盘查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枪托时不时砸在车把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注意到,这三个宪兵并非寻常巡逻队,他们腰间除了南部十四式手枪,还挂着绘有红色标记的证件,袖口绣着细小的“交通监查”字样。

  更让他警惕的是,街角原本废弃的报亭被改造成了临时岗哨,岗哨里架着一挺九六式轻机枪,枪口正对着路口。而就在三天前,这里还只有两个伪军站岗。陆沉舟指尖摩挲着火柴盒,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盒面的木纹——日军突然加强交通要道的戒备,绝非偶然。

  “老板,来盒‘哈德门’。”他用带着苏沪口音的普通话说道,声音刻意压得有些沙哑。

  烟纸店老板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递烟的同时,指关节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约定的暗号,代表有紧急情报。陆沉舟接过烟,顺势将一枚银元拍在柜台上,指尖划过柜台下的暗格,摸到一张卷成细筒的纸条。

  走出烟纸店,雨势渐小。他撑着伞,沿着墙根缓步前行,将纸条藏进舌下。穿过一道被炸毁的围墙,来到一处废弃的仓库后门,三长两短叩门后,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老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后。

  “夜隼,你可算来了。”老陈压低声音,引他进屋,迅速关上门。仓库里弥漫着霉味和机油味,只有一盏煤油灯挂在梁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墙角堆放的木箱。

  陆沉舟吐出口中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用密写药水写的几行小字,经煤油灯烘烤后渐渐显形:“日军近期加紧修整沪太、军工、沪闵三路,加宽至六米,新建桥梁十二座,疑为调动重型装备。虹口、杨树浦据点增兵,夜间有大批卡车往返,目标不明。”

  “我刚才在街角看到,日军的交通监查队增加了三倍,连烟纸店对面的报亭都改成了机枪岗。”陆沉舟将纸条凑到煤油灯上点燃,灰烬随风飘散,“而且他们的巡逻路线很有规律,每隔十五分钟就会经过一次主要路口,这说明他们在保护某条重要的运输线路。”

  老陈点点头,从木箱里翻出一张手绘的上海交通图,铺在地上:“你看,沪太路连接嘉定、太仓,是日军从苏北调兵的必经之路;军工路直通杨树浦码头,那里有日军的海军仓库;沪闵路则通往杭州湾,是补给线的关键。这三条路被称为日军的‘军用大动脉’,现在他们同时加固,还疏浚了黄浦江支流的河道,恐怕是要调整交通部署,准备大规模调动兵力。”

  陆沉舟蹲下身,指尖顺着地图上的公路线条划过,伤口的隐痛让他皱了皱眉:“如果只是常规修整,没必要动用交通监查队和重机枪。他们一定有更重要的计划,很可能是要将战车师团调往上海,或者运输大批军火。要破坏他们的部署,必须拿到那份《军干线交通道路补修作业要领》,那里面肯定有详细的线路规划、运输时间和防御部署。”

  老陈面露难色:“这份文件是日军第十三军司令部的绝密,听说存放在虹口公园附近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附属据点里。那个据点是钢筋水泥浇筑的,明碉暗堡林立,还有日军特务机关的人驻守,号称‘铜墙铁壁’,之前咱们的人试过两次,都没能靠近。”

  陆沉舟抬眼,目光坚定:“越是难啃的骨头,越要啃。常规渗透肯定不行,必须声东击西。”他指尖在地图上的汇山码头和虹口据点之间画了一条线,“汇山码头是日军的物资中转站,守卫相对薄弱。我们可以在那里制造混乱,吸引日军的注意力,我趁机潜入虹口据点,夺取文件。”

  “可是你的伤……”老陈看着他的左肩,面露担忧。

  “不碍事。”陆沉舟抬手活动了一下左臂,虽然仍有滞涩感,但基本的动作已经无碍,“明晚七点,汇山码头有一批日军的军火装卸,我们安排人在那里引爆炸药,制造火灾。日军肯定会抽调虹口的兵力去支援,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老陈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联系爆破组。你需要什么装备?”

  “一把消音手枪,两枚烟雾弹,还有一套日军特务的制服。”陆沉舟说道,“另外,帮我准备一瓶医用酒精和一把手术刀,我要把伤口的绷带再处理一下,避免行动时出意外。”

  当晚,陆沉舟在仓库的角落里,用酒精消毒过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左肩的绷带。结痂的伤口已经愈合得不错,但边缘还有些红肿。他用棉签蘸着酒精轻轻擦拭,刺痛感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始终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处理完伤口,他换上了那套日军特务的制服,深蓝色的料子挺括,肩章上的樱花标记格外刺眼。他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调整了一下衣领,又戴上了一顶黑色的礼帽,镜中的人瞬间变成了一个神情冷峻的日军特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不屈的锋芒。

  第二天傍晚,雨已经停了,天空被一层灰蒙蒙的云层覆盖,夜色来得格外早。陆沉舟穿着日军特务制服,腰间别着消音手枪,口袋里揣着烟雾弹,沿着北四川路缓步前行。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伪军看到他肩章上的标记,也恭敬地敬礼。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日军巡逻的节奏间隙里,完美地融入了这片被黑暗笼罩的街区。

  七点整,汇山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紧接着,枪声和日军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陆沉舟抬头望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加快脚步,朝着虹口据点的方向走去。

  果然,正如他所预料,虹口据点的大门处,原本驻守的一个小队日军正在集结,准备前往汇山码头支援。门口只剩下两个哨兵,正探头探脑地朝着汇山码头的方向张望。

  陆沉舟压低礼帽,快步走上前,用流利的日语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戒备!万一有抗日分子趁虚而入怎么办?”

  两个哨兵被他的气势震慑,连忙立正敬礼:“哈伊!”他们显然没有认出眼前这个“特务”是假冒的,毕竟日军的特务机关人员繁杂,很少有人能全部认识。

  陆沉舟顺势走进据点大门,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据点是一栋三层的钢筋水泥楼房,底层是守卫室和车库,二层是办公区,三层则是档案室和保密室。根据情报,《军干线交通道路补修作业要领》就存放在三层的保密室里。

  他沿着楼梯缓步而上,二层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台灯还亮着,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茶杯。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三层。三层的走廊里有一个守卫,正靠在墙边抽烟。陆沉舟脚步不停,走到守卫面前,突然拔出消音手枪,对着他的胸口轻轻一扣扳机。

  “噗”的一声轻响,守卫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陆沉舟迅速将他拖到走廊的拐角处,藏在一个储物柜后面。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保密室的门是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密码锁。陆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里,指尖轻轻转动。他的动作极为熟练,这是他在苏联特训时学到的技能,无论多么复杂的密码锁,他都能在三分钟内打开。

  果然,不到两分钟,“咔哒”一声轻响,密码锁被打开了。陆沉舟推开门,闪身进入保密室。保密室里摆满了文件柜,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的味道。他打开手电筒,光束在文件柜上快速扫过,寻找着标有“交通补修”字样的文件夹。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日语的交谈声。陆沉舟心中一紧,迅速关掉手电筒,躲到了一个文件柜后面。门被推开,两个日军军官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正是日军特务机关的课长宫之首大壮。

  “刚才汇山码头的情况怎么样了?”宫之首大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耐烦。

  “报告课长,已经控制住局面了,不过军火库被烧毁了一部分,损失不小。”另一个军官回答道。

  “一群废物!”宫之首大壮呵斥道,“一定要严查,看看是不是抗日分子干的。对了,那份《军干线交通道路补修作业要领》一定要保管好,明天就要上报给第十三军司令部,不能出任何差错。”

  陆沉舟躲在文件柜后,屏住呼吸,指尖紧紧握着消音手枪。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日军军官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宫之首大壮走到存放文件的柜子前,伸手拉开了抽屉,陆沉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宫之首大壮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锐利地扫向四周:“不对劲,这里有外人来过的味道。”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军刀,“搜!”

  另一个军官立刻拔出枪,开始在保密室里搜查。陆沉舟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突然从文件柜后冲出,手中的消音手枪对着那个军官的胸口就是一枪。那个军官应声倒地,宫之首大壮反应极快,挥着军刀就朝着陆沉舟砍来。

  陆沉舟侧身躲过,军刀砍在文件柜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木屑飞溅。他左臂不便,只能用右手持枪反击,接连对着宫之首大壮开了两枪,都被对方灵活地躲过。宫之首大壮的刀法凌厉,每一刀都带着风声,逼得陆沉舟连连后退。

  打斗声惊动了楼下的守卫,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沉舟心中暗道不好,他瞅准一个空隙,将一枚烟雾弹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烟雾弹炸开,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保密室。

  宫之首大壮的咳嗽声传来:“八嘎!抓住他!”

  陆沉舟借着烟雾的掩护,迅速冲到文件柜前,一把抓起那份标有“交通补修”字样的文件夹,转身就朝着门口冲去。刚到门口,就撞上了两个冲进来的日军士兵。他毫不犹豫,抬手两枪,将两个士兵打倒在地,然后迅速冲下楼梯。

  底层的守卫已经全部集结,正朝着三楼的方向冲来。陆沉舟一边开枪还击,一边朝着车库的方向跑去。车库里停着几辆军用卡车,他纵身跳上一辆卡车的驾驶座,掏出随身携带的铁丝,快速发动了汽车。

  卡车的引擎发出轰鸣,陆沉舟猛踩油门,卡车撞开车库的大门,冲了出去。门口的日军士兵纷纷开枪射击,子弹打在卡车的车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陆沉舟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驾驶着卡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穿梭,不断躲避着日军的追击。

  车后,宫之首大壮带着一队日军士兵,骑着摩托车紧追不舍。他看着卡车的背影,眼中满是怒火:“一定要抓住他!那份文件绝不能落入抗日分子手中!”

  陆沉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如泰山,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颠簸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丝毫不敢分心。他知道,一旦被日军追上,不仅文件会被夺回,自己也难逃一死。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卡车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弄,摩托车无法跟进,只能在巷口停下。

  宫之首大壮气急败坏,下令士兵下车追击。陆沉舟趁机将卡车停在巷弄深处,然后跳下车,朝着法租界的方向跑去。他穿过一条条小巷,翻过一道道围墙,身后的枪声越来越远。

  当他终于冲进法租界的范围,看到街角熟悉的烟纸店时,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左肩的伤口已经渗出了鲜血,染红了背后的制服。但他紧紧抱着怀中的文件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份《军干线交通道路补修作业要领》,不仅详细记录了日军三条主要公路的修整方案、桥梁承重标准,还标注了未来一个月的运输计划,包括战车师团的调动时间和军火运输的具体路线。

  老陈早已在烟纸店后门等候,看到他浑身是血地跑过来,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样?拿到了吗?”

  陆沉舟点点头,将文件夹递给老陈:“拿到了。日军的交通部署全在这里,我们可以针对他们的运输路线,制定详细的破坏计划。”

  老陈接过文件夹,激动得双手发抖:“太好了!有了这份文件,我们就能给日军的‘军用大动脉’致命一击!”

  陆沉舟靠在墙上,闭上眼,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日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但他无所畏惧,就像黑夜中的隼,无论多么黑暗的环境,都能找到光明的方向,用自己的利刃,划破敌人的铁网,为抗战的胜利,开辟出一条血与火的道路。

  夜色渐深,法租界的霓虹依旧闪烁,与日占区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陆沉舟看着手中的文件,眼中再次燃起了坚定的光芒。他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继续潜伏下去,在敌人的心脏里,给予他们最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