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笨手煮茶显憨态-《并蒂竹影:双神轮回录》

  云渺宗竹院浸润在暮春柔光里,暖意若竹露熬制的蜜糖。

  茶案设于魔篥花架下,是方打磨光滑的青竹案,案面泛温润浅泽,边缘犹存淡淡竹节纹路。案上青铜小壶刻细碎竹纹,此刻蒸腾袅袅热气,唯那雾气中裹着淡淡焦糊气味,与周遭清润竹香殊不相谐。散落茶叶铺陈半案,青黄杂糅间混着干枯魔篁花瓣,案角两片碎瓷——那是云缥筱方才失手碰落的茶盏残骸,瓷缘沾着淡褐茶渍,恰似她此刻纷乱心绪。

  云缥筱立于茶案前,玄色劲装袖口高挽,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指间沾着茶末水痕。她紧蹙眉头,目光专注凝注铜壶,宛若面对强敌而非烹煮清茶。双颊泛着淡淡霞色,半是热气熏染半是难掩紧张,握壶柄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轻缓唯恐再出差错。

  自竹庭练剑后,二人情谊日深。君青筠时时悉心照拂,煮茶备糕、换药疗伤,无微不至。云缥筱心下难安,总欲回报些许。念及君青筠素爱竹露茶,便欲亲手烹煮。然她自幼长于离痕天,斩妖除魔易如反掌,于此等精细活计却较面对凶兽更为无措。

  破晓时分她便悄往竹林,采撷最新鲜的竹心,依着记忆里君青筠煮茶的模样架壶生火。然炭火过旺,水沸太疾,慌乱间投茶忘控分量,满把握入令茶汤立时浑浊。欲倾重沏,却不慎碰落茶盏,瓷碎叶散,狼藉满地。

  此刻壶中水再度沸腾,咕嘟气泡间焦糊味愈浓,显是壶底茶叶已炙。云缥筱望着壶嘴白雾,心绪愈乱,不知该熄火抑或添水,只怔立原处若犯错稚子,眸中满是茫然。

  嗤——

  炭火噼啪声里,清润步音自竹径传来,携淡淡竹香渐近。君青筠提竹篮盛新采竹心与蜜罐,行至茶案旁恰闻得焦糊气味,混着过浓的茶香。

  她目光掠过案上狼藉——零落茶叶、碎瓷残片、蒸腾焦雾的铜壶,再看向云缥筱紧绷的脊背与绯红面颊,眼底霎时漾开温柔笑意,含了然宠溺。怎想起自煮茶汤?声清润若风拂竹叶,无半分责难,唯满盈温柔。

  云缥筱身形蓦僵若遭擒获,耳尖瞬染绯红。转身望向来人,目含无措,声线微哑:想……为你煮盏竹露茶。顿了顿垂首看向碎瓷,语带懊恼,可是煮坏了,连茶盏都摔了。

  君青筠趋近身侧,置篮取碎瓷细观,复启壶盖。内里茶汤深褐浑浊,底叶焦黑,糊味扑鼻。却未露笑意,只轻合壶盖,声依旧柔:无妨。竹露茶看似简易,实则讲究火候茶量,初试至此已属难得。

  云缥筱眉蹙愈深:滋味苦涩,更有焦糊气。忆起君青筠所煮清甘竹香,与己之作天差地别,心下愈沉,若胜战却觉毫无意义。

  君青筠望她憨直模样,心软若春水。知云缥筱素来骄傲,凡事力求至善,此番失手定然怅惘。未再多言,绕至其身后轻握她执壶之手。

  温软掌心包裹微凉指尖,携淡淡灵气传递暖意。云缥筱身形立僵若中定身咒,后背清晰感知君青筠气息,清润竹香混着她独有的温柔,如软网轻笼。心跳骤急若擂鼓,耳尖艳若滴血,呼吸渐促却不舍避让,任其相握。

  且看,君青筠声在耳畔响起,带着温热吐息若羽拂耳廓,煮竹露茶火不可过旺,须文火慢煨。水沸后稍待片刻,待水温八分再投茶叶,且量不可多,一小撮足矣,方能得清润茶香。

  她指轻转壶柄调小炭火,取案上新采竹心捏一小撮,递至云缥筱眼前:此量便足。竹心当选最嫩带晨露者,煮出的茶方有清甜。

  云缥筱凝注君青筠指尖,纤白执翠若精致画卷。感受着她掌心温度,指间动作,气息交融,心间慌乱渐散,唯余满盈温暖羞赧。视线微朦,非因他故,而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令她忆起离痕天无数孤寂长夜,从未有人如此耐心相授,从未有人这般温柔相近。

  往昔无人教我这些。云缥筱声低含哑,若风过枯木。在离痕天她身为魔尊,众人皆敬畏恐惧,无人敢近,更无人愿授此琐碎日常。她的世界唯余练剑、斩妖、守护魔民,此等温柔细腻的寻常,于她实属陌生领域。

  君青筠握她的手微滞,随即收紧传递无声慰藉。无碍,声柔似竹露击石,往后我慢慢教你。煮茶、制糕、莳花,凡你想学的,皆可相授。

  云缥筱眼眶微红非因悲戚,而是被温暖充盈的动容。重重点首,声带哽咽:

  二人比肩立案前,君青筠双手包裹云缥筱的指掌,共执壶柄控火候。炭温恰宜,壶中水温缓升,不复先前猛烈沸腾,只冒细密热气,氤氲淡淡竹香。君青筠轻抬手,将那小撮竹心撒入壶中,翠绿新芽在水间徐徐舒展,若朵朵碧花。

  此刻所需,便是静心等待。君青筠声在耳畔低语,不可急躁,火须平稳,容竹心香气渐融水间,如此方得清润甘醇。

  云缥筱静聆,感受着君青筠气息,壶身传来的温热,掌心相贴的温度。时光仿佛凝滞,唯闻炭火轻爆、水沸微响、落花细声。竹风过处,带来淡淡竹香魔篁清芬,缀满二人肩头若降淡紫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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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几时,铜壶飘出清润茶香,迥异先前焦糊,此香清冽甘甜,蕴竹心清新与灵泉温润,弥漫竹院每个角落。君青筠笑言:好了,茶已成。

  她松手取案上青瓷盏,轻斟一杯。茶汤淡绿澄澈,浮细幼竹心,若翡翠悦目。茶香扑面清沁,令人欲饮。

  君青筠奉盏至云缥筱面前:尝尝你亲手所煮。

  云缥筱接盏触温壁,心间暖意愈浓。轻抿一口,清润甘甜立时在舌尖漫开,携淡淡竹香,回甘悠长,无半分焦糊,较以往任何一盏竹露茶更显甘美。

  她抬首望向君青筠。月华透魔篁枝隙,洒落其面庞,眉目含温柔笑意,眸中清光若浸露魔篁,明亮照人。云缥筱唇畔不自觉漾开浅笑,这是她首度展露如此温柔笑颜,若冰雪初融,春芽破土,纯粹动人。

  甚好。云缥筱声含雀跃,又饮一大口,茶汤甘甜与心间蜜意交融,遍体暖融,较你往日所煮更佳。

  君青筠忍俊不禁,目含宠溺:痴儿,此乃我们共煮。

  云缥筱摇首认真道:是你教导有方。凝望君青筠笑眸,盏中浮沉竹心,案上零落茶叶碎瓷,心间甜意浓于茶,醇于糕,较任何时候更真切。她知此甜非仅来自茶汤,更源于君青筠的相伴,她的温柔,这份跨越正邪的独特情谊。

  君青筠取另盏轻抿,茶香唇齿流转,满心欢欣。望云缥筱憨直笑颜,见她眼底至诚依赖,暗下决心往后要授她更多,让她感知更多温暖,让她明白从此非是独行,她的世界里有了温柔日常,可依之人。

  暮春暖阳愈浓,魔篁花随风轻摇,花瓣落满茶案,点缀二人肩头,飘入温茶盏中。竹院空气里漫着清润茶香、淡淡竹芬与魔篁幽香,更有二人间悄然滋长的温柔情愫。

  云缥筱捧盏细品,心间甜意愈醇。她知煮茶仅是伊始,往后岁月里将与君青筠共历更多日常,同修剑道,共煮香茗,齐观花开,并肩守护苍生,将这份甘甜延续至时光尽头。

  案上碎瓷犹在,零落茶叶未理,然这些不再是惶惑象征,而是温馨日常的见证,两情渐浓的印记。在此暮春午后,竹院茶案旁,笨手煮茶的憨态,背后相握的温柔,让两颗跨越正邪的心灵愈靠愈近,令依赖与心动在清润茶香中悄然沉淀,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