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撒旦探戈(6)-《致蓝》

  “晚上好,尊敬的夫人,今天真是个美妙的夜晚。”听不出性别的声音从个人终端中传来,而安洁莉娜反复检查几遍,也没能查到是谁打来的,只知道是未知通讯。

  天台的风卷来花和草木的香气,安洁莉娜摘下额头两侧的假发片,坦露出洁白的额头,在光下像一块完整玉石在熠熠生辉,她静静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周身散发着一种安然、满足的气息,任谁看到都会想到她像在暖阳下打盹的母猫,而猫的眼神却十分凛冽,目光尖锐地盯着空气某处。

  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事。

  除非那个女人复活。

  复活……复活?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就算她活过来,也未必能像当年那样呼风唤雨,安洁莉娜希望自己能坦然面对过往,可是现在,她只敢用“那个女人”来称呼跨在心头的阴影,因为一想起她的名字,就会被成宿成宿的噩梦所折磨。

  她的长相,安洁莉娜几乎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名字所代表的,让她如一只被蛛网摄住的小虫,嗡嗡地胸腔震动。

  不可能的。

  但是她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么多年来和仇人的儿子同床共枕,亲密无间,对着镜子,她这双被憎恶驯服的眼睛,会自动在威廉的英俊脸庞上,瞄准和其母相似之处,以提醒自己不可以沉浸在奢华的物质和花言巧语里,这是柏德家血脉的惯用招数——从戴尔菲娜到她的孙子威廉,如果他们还对身边的人有一丝慈爱,哪怕是怜悯,都不会这样玩弄感情,来让自己的欲望达到常人不可及的至高之境。

  这么多年了。

  终于有人一口道破她的身份。

  从客厅到天台的路上要经过一段楼梯,她每迈上一步,紧张,惊惧就消失一分,正如失去束缚,飘在天上的气球被刮了一个洞——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慢悠悠坠落至地;她心想:“真奇怪,明明是害怕的事,在它真正发生的时候,没想到我会比想象中冷静,是因为无所谓了吗?”

  可能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安洁莉娜不知这是谁拔掉了她的马甲,她隐约感觉对方是没有敌意的;毕竟这个秘密就足以让她身败名裂,甚至让威廉积攒多年的名望扫地,可是祂只是和自己点明了这点。安洁莉娜冷冷地笑了:应该是抓住了我的把柄,想和我提条件,无论是谁,放马过来吧,我很快就会让这个知情者知道,我有的是手段,让活人也能替我保守秘密。

  “晚上好,阁下又是谁?我想,在说诉求之前,我们还是坦诚相见比较好,至少在名字这方面。”安洁莉娜和威廉一样不愿意让他人察觉到内心的不安,她尽可能地用惯常的温和语气发问,显得她无辜懵懂,而对面的人轻轻笑了,仿佛看穿了她。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就像你的名字‘安洁莉娜’一样,只是伪装而已。”艾伦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一针见血的话却让安洁莉娜心里紧了紧,只能屏住呼吸地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这么说,您想必能迅速理解;您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助您的,您不是一直想复仇吗?我就是来帮您的。”

  艾伦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的来意,安洁莉娜也很快恢复了冷静;若有人在不远处眺望,也很难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

  帮助我。

  安洁莉娜的嘴唇微微发着抖。

  帮助我?

  “我一直惊讶于一个事实,人类社会的每一位成员都会经历从出生到独立异常艰难的过程,而这过程,必须征用某个女人的生命;在我的印象里,生命是一个淋满鲜血的脑袋,而死亡是一对苍白的脚,而我在这之间的岁月,是那么短暂。”安洁莉娜对艾伦说道,“我会对不认识的陌生人说出我的过往吗,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天台外渐渐下起了零碎的小雨,风吹雨打,湿漉漉的发丝如手掌,紧紧吸附在安洁莉娜的额头,在鼻尖呼吸的白汽迷蒙中,她睁开眼,似乎能看到在多年前的瓢泼大雨中:抱着婴儿的妇人在黑夜里不顾一切地赶路,她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心里想的是一定要活下去,把孩子养大成人。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母亲,您真的这么爱我吗?如果您能自私一点,将我抛弃在那个雨夜里,或者人为堕胎,彻底远走高飞,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安洁莉娜想着,她的妈妈好像和很多女人一样,在生了孩子以后,她作为少女的追求和梦想都瞬间消失了,从此她只知道自己是母亲,而不是一个可以选择自由的人,也就是为什么现在很多男人试图用孩子绑架女人屡试不爽。艾希·里克曼是个没有脑子的花瓶,但是她说的话也触及了安洁莉娜内心的部分:女人虽然拥有生育的权利,世俗却不认为她们拥有拒绝生育的权利,即便到了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人们也对于拒绝生育的女人冠以恶名,而在成为母亲之后,这种道德审视就更加严苛,任何不能无条件对孩子牺牲奉献的女人都将面临着批判。

  将男人和女人对立起来是愚蠢的,世界上只有男性和女性,但就生育这块,的确目前很多孩子是在母亲的肚子里生长,经历分娩的危险和痛苦生下来;有位小说家说过:如果你希望某件事情得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