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疑云洛阳-《曹操重生后摆烂了》

  夜幕低垂,洛阳的宫灯次第亮起。

  长乐宫前的甬道铺着新砂,灯影映在地上,像一条蜿蜒的金线。

  曹操换上朝服,身后随侍数十人,缓步走入殿门。

  御案之后,汉献帝刘协正翻阅奏章。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目光一瞬间变得明亮。

  “魏公来了。”

  声音不高,却透着一种刻意的温和。

  曹操行礼:“臣见陛下。今日拜谒群臣,特来复命。”

  刘协放下手中笔,笑着示意他起身。

  “魏公久未入宫,群臣得见,多感欣慰。朕听闻——连关将军也去探望你了?”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如暗弦挑拨。

  曹操神色如常,只微微一笑:“陛下所言不虚。臣在洛阳,恰巧遇见云长。他念旧情,前来寒暄。臣与之叙旧片刻,未谈他事。”

  刘协轻轻点头,语气不疾不徐:“朕信魏公。只是,关将军自入宫以来,谨慎寡言,向不轻出。他能亲至驿馆,想必情谊深厚。”

  曹操拱手,目光沉稳:“昔日共事,情分自然。若陛下以此为虑,臣可当面请示关将军,自证无他。”

  刘协看着他,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魏公多虑了。朕……并非不信。”

  他说到“信”字时,语气几不可闻。

  夜色深了。

  殿外的风吹动帘幕,灯焰微晃,映得两人影子交错。

  刘协收敛笑容,缓缓道:“魏公西征有功,封魏国,举天下皆服。如今又班师而还,朕心中甚慰。只是……有一事相问。”

  曹操拱手:“陛下请讲。”

  刘协转向御案,指尖轻敲木案,声音极轻:“魏国诸官、社稷宗庙、庶政俱备——朕赐封时,原以为乃藩属之礼。然近来有言,邺中建庙祭祀,以魏祖为先。此事……可有其真?”

  殿内气息陡然紧。

  曹操神情不动,沉声答:“臣之魏国,不过代朝理事,民望有所寄托。所建之庙,乃祭先人之祠,未敢僭越天命。”

  刘协凝视着他,半晌不语。

  曹操抬头,目光坦然。

  “臣入朝前,尚未闻此事。若陛下欲明真伪,可召长子曹昂来京,由他亲陈国政。臣不敢隐。”

  刘协的指尖终于停下敲案的节奏。

  他笑了,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缓意:“魏公之言,朕心甚安。曹昂贤名在外,朕正有意召之。”

  曹操躬身:“陛下英明。昂性谨慎,必能以实对。”

  “好。”刘协放缓语调,似是无意道:“朕久闻曹氏子弟多才,昂长而稳,丕善于思,植又能诗。天下人皆道,若魏公有三子,便有三国。”

  这句话,如锋刃掠过水面,几乎无声,却足以激起波澜。

  曹操低头,嘴角带笑:“臣家儿子愚钝,不足挂齿。陛下若有一人可用,乃臣三世之幸。”

  刘协微微点头,没再多言,只命内侍传膳。

  这一顿“赐宴”,全宫上下气氛诡异。

  曹操与刘协举杯对饮,眼神交汇间,像两柄藏锋的剑。

  宫门外,侍中伏完、董承等人悄声议论。

  “陛下这次召魏公入宫,只怕心中另有谋算。”

  “魏国势大,不可不防。”

  “然陛下若真动他,朝局必乱。”

  话音未落,一声低沉的咳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关羽身披暗青甲,立在宫墙阴影下。

  他神情冷峻:“陛下若真欲制魏公,当慎之又慎。

  此人虽权重,却志在安民,非苟且篡逆者。”

  董承冷笑:“将军似替他开脱?”

  关羽不答,只淡淡道:“我识此人十年,若真欲乱天下,他早可为帝,不待今日。”

  说罢,他拂袖而去,只留众人面面相觑。

  那夜,曹操离宫。

  天色微寒,洛水旁的石阶上结着薄霜。

  郭嘉迎上来,低声道:“公,陛下何言?”

  曹操淡淡答:“无非试我。”他望向高悬的月亮,神色深远,“他要见曹昂——此事已定。”

  郭嘉沉默良久,道:“陛下若真召昂入宫,恐非问政,而是探心。”

  “探我,还是探天下?”曹操冷笑一声,披风被风掀起,衣角猎猎作响。

  “罢了。让他见去。若连我儿也经不起风浪,这魏国,又何谈天下?”

  月色下的洛阳静得出奇。

  曹操走到御街尽头,忽然停下。

  他回头,望向那高耸的宫阙,眼中闪着一抹复杂的光。

  “刘协啊刘协,你终究要试探我,可你可知——我也在试探你。”

  风过,灯影摇曳。

  他转身离去,马蹄踏碎霜雪,声声入夜。

  邺城夜深。

  月光从铜雀台的栏杆间倾泻下来,洒在青石地面上,碎成无数光片。夜风吹拂着城楼上的帷幔,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曹昂坐在台前的案边,手中展开一封诏书。金印玉玺的痕迹在烛光下闪着柔光,仿佛能听到那封纸背后洛阳宫阙的低语。

  ——“召魏国长子曹昂入京,议国政,佐天子。”

  他看了许久,神情平静,唯独那双眼在烛焰的跳动中,似藏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曹丕。

  “诏书到了?”曹丕先开口,语气低沉。

  曹昂笑了笑,把诏书推到案上:“到了。明日一早启程。”

  “父亲知道了吗?”

  “他从洛阳派人传信回来。”曹昂答,语气平静,“说皇上问政事,欲听魏国内政。父亲让我坦诚答之,不必回避。”

  曹丕蹙眉:“‘不必回避’,这四个字,反而最危险。”

  “兄长,陛下素多疑。若真想问政,何必绕如此曲折?他是想看,你是不是与父亲一体。”

  曹昂笑笑,没有反驳。

  他看着弟弟们,语气温和:“我自然知道。可若拒不前去,陛下岂不更疑父亲有意自立?与其如此,不如堂堂正正赴京。”

  他举起酒壶,替两人斟酒:“我在洛阳,若有异动,你二人留邺,不可轻举妄动。丕弟,父亲最倚重你,邺中军政暂托于你。子建,你伴驾洛阳,与陛下更近,若我有何言辞不妥,还望你暗中圆场。”

  曹丕抿唇,目光有些酸涩:“兄长总是这样,把险路都留给自己。”

  曹昂笑道:“长兄如父,理当如此。”

  夜更深了。烛光映出三兄弟的影子,斜斜落在地上。

  曹丕忽道:“洛阳宫内不安。陛下近来密召旧臣,又屡派使者暗访邺中……兄长若去,或许不是听政,而是去‘受试’。”

  曹昂点点头:“我明白。”

  “那你还去?”曹丕的声音压得极低。

  曹昂抬起头,望向窗外的月。

  “我去,不是为了讨信任,而是为了让天下知道——我们曹氏虽封魏国,却仍奉汉为主。”

  曹丕沉默。他懂兄长的意,但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隐痛——那是聪明人对命运的预感。

  曹昂笑了:“好。”

  片刻后,曹丕忽然问:“兄长,你……可曾怕?”

  曹昂想了想,反而露出一丝温和的笑。

  “怕。但也知道,有人必须去。”

  他起身,整理衣襟,整肃如同赴一场无声的战。

  “父亲说过——‘为天下者,不问成败,只问是非。’

  我去洛阳,不是为了魏国,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是为了让朝堂上那些人知道,曹家行得正,坐得稳。”

  曹丕缓缓起身,伸手为他整冠。

  那一刻,两人的目光交汇,沉静而深重。

  “白露沾衣去,长风度洛川。

  一行忠义客,不问是非言。”

  他将诗递给曹昂,笑着说:“兄长若路上寂寞,就读这首。”

  曹昂接过,笑意浅淡:“你啊,终究还是诗人。”

  夜深灯灭。

  铜雀台下的风轻轻吹动,几缕烛烟升起,在空气中散开。

  曹昂站在台前,看着远处的夜色,低声呢喃:

  “父亲、陛下……天下若真能两安,我曹昂,死而无憾。”

  天际的月亮明亮如水,照着他清俊的脸,也照着那一封诏书的金印。

  ——那一夜,洛阳的风正吹往北方。

  清晨的洛阳,天光尚未大亮,宫阙的金瓦映着微光,似罩上一层薄雾。街上百姓才陆续起身,坊门还未完全开启。

  城门北侧,护军开道,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入。车中人衣襟整洁,眉目如刀削般清俊,正是——曹昂。

  他一路未曾喧张,入城前便命侍卫收旗隐纹,甚至未以“魏国长子”自称。

  随行之人皆惊讶:“公子不先入魏邸见公?”

  曹昂淡声道:“父亲在洛阳不过暂居行馆,陛下召我入京议政。此来为臣,不为子。若先拜父,再见君,反有僭嫌。”

  说罢,他轻轻掀开车帘,望了一眼洛水晨雾中的金銮城。那一刻,风吹过他鬓边的发丝,他的神情却如寒玉,分毫不乱。

  巳时,曹昂抵达长乐宫。

  宫门重重,仪卫森严。守门内侍传旨——“魏长子入朝,免跪直入。”

  这是极高的礼遇,却也是试探。

  曹昂心中明白,却面不改色。

  他脱去风尘之衣,换上朝服,佩玉叩地,步履不疾不徐。

  殿前香雾袅袅,金炉之上盘旋的龙纹烟气,似要将一切声音吞没。

  汉献帝刘协端坐御案后,衣冠齐整,面色比往日略显红润。

  在他身旁,伏完、董承、张喜等旧臣各立一侧,神情各异。

  曹昂进入殿中,行礼不跪,只俯身抱拳:“臣曹昂,奉召入京,拜见陛下。”

  刘协微微一笑,语调柔和:“魏公长子,不必多礼。朕闻你久习政务,治事谨慎,特召来共议朝政。”

  曹昂恭声答:“臣受父命辅魏国之政,今蒙陛下召见,实为荣幸。若陛下有命,臣当竭诚而对,不敢有隐。”

  他的话音稳重,既显谦恭,又不失气度。

  刘协目光审视地停在他脸上片刻。

  ——眼前这青年,比几年前更沉静了。

  不像曹操那样桀骜,亦不似曹丕那般机心显露。

  有一种“持衡之气”,温润却不软弱。

  “你来之前,可曾见你父?”刘协忽然问。

  曹昂微微一躬:“未也。臣入城后先宿于外馆,今晨梳洗毕,直入宫。父在行馆歇息,臣不敢扰。”

  此言一出,殿中几位大臣对视一眼。

  有人暗暗点头,也有人冷笑。——避嫌如此谨慎,倒也聪明。

  刘协的目光微微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魏长子识大体,朕甚慰。昔日魏公以忠勇安社稷,今得贤子,真乃国之幸也。”

  曹昂低头拱手:“陛下过誉。臣不敢忘,魏国封土,皆陛下所赐。我父常言,‘若无天子,则无魏。’此言,铭刻于心。”

  此语一出,殿中鸦雀无声。

  刘协抬眼,目光略有变化。

  他轻轻放下玉如意,叹道:“魏公果真教子有方。”顿了顿,又缓缓道:“朕召你来,不为问罪,只欲知一事。”

  “陛下请问。”

  “魏国修社稷宗庙,祭礼独行,朕未曾明诏。此事,魏公可有言?”

  这是试刀。

  若答不慎,便是“僭礼不君”的罪名。

  曹昂不慌不忙,神色如静水:“臣奉父命,谨陈其意。魏国之庙,非为天子之礼,乃家祠耳。魏公常言——‘魏受汉命,安可自祭天子之礼?’但百官请行礼制,以顺百姓之心,故设庙以昭敬。祭祀之辞,皆以‘奉天子德泽’为首。”

  他顿了顿,抬头正视皇上:“若陛下不安,魏国当即修正。”

  刘协眼神闪动。

  他本欲借此探试曹操父子是否有自立之心,没想到曹昂的答复不仅周全,还顺带奉上“可改制”的姿态——这是一种“退一步,将对方反试探”的方式。

  殿内诸臣一时无人再言。

  刘协轻轻点头,露出微笑:“魏公子言之有理。朕观你神色清正,不似伪饰。今日便止于此。”

  他转头对内侍道:“赐宴于永和殿,留曹长子歇息。”

  曹昂叩首谢恩,身形如松。

  他退出殿门时,身后传来低声议论。

  “此子不同凡响。”

  “气度温而不弱,较其父有文臣之风。”

  “是啊……若汉室有此人,也不至天下纷乱。”

  这些话声虽低,却尽入曹昂耳中。

  他只淡淡一笑,不语。

  夜色降临,永和殿外桂香暗浮。

  曹昂独坐榻前,取出随身书卷,烛光映在他侧颜上,明灭之间似在深思。

  ——父亲此时必已知我未先相见。

  ——陛下看似释然,实仍设疑。

  他轻轻叹息,取笔写下一句:“忠与疑,同处一身;功与祸,不过一线。”

  他放下笔,抬头望向宫外天际,轻声喃喃:“若天下真能两安,曹氏一族,何必独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