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东风入魏-《曹操重生后摆烂了》

  五月初,江东的风渐暖。

  孙权立于建业城头,身披青袍,目送一艘挂着金红旌旗的使船顺江而下。

  那船船首挂着一面铜牌——“东吴使节”。

  孙权的目光冷静如水,身旁的鲁肃低声问:

  “主公为何先令使臣入邺,不先奏洛阳?”

  孙权微微一笑:“若魏氏真安,主次何妨?

  若不安——那一先一后,便是试金石的法。”

  “试谁?”鲁肃问。

  “试曹氏兄弟,试那位——仍坐金殿的天子。”

  孙权转身入殿,袖袍一拂。

  “看看这天下的风,到底往哪吹。”

  邺城暮色。

  曹昂正与荀攸、陈群议事,

  一名侍从匆匆入报:

  “启禀世子,江东使臣已抵城外,称奉孙权之命前来贺魏公退隐。”

  荀攸眉心一蹙,缓缓放下手中竹简。

  “贺退隐,却不先入洛阳见天子?”

  陈群冷笑:“此非礼也。

  江东虽称臣,但礼失于朝,心未服于国。”

  曹昂神色不动,只淡淡道:

  “使臣何人?”

  “名虞翻,吴中名士,号多辩慧。”

  曹昂轻叩案几,目光微敛。

  “虞翻……此人恃才傲物,曾讥权多疑。

  今日竟为使者?显然意不在贺。”

  荀攸抚须:“他若先来邺城,是欲探我魏室虚实。

  若你见他,便落入吴计。”

  曹昂沉思片刻,起身道:

  “传令——以疾辞不见。

  命他径赴洛阳,面圣之后,再赐回文。”

  陈群闻言微笑:“世子此举,可谓一针见血。”

  荀攸看着曹昂那冷静的神情,

  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复杂的敬意——

  那神情与当年的曹操,何其相似。

  几日后,虞翻率队抵洛阳。

  他着绛色长袍,步履从容,

  在金水桥下长揖,朗声道:

  “东吴奉表,贺魏公致仕,天下安定,愿与魏国同心辅汉。”

  刘协在殿上看着这位使者,

  微笑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讽意。

  “吴主有心,朕心甚慰。

  但魏公退隐,国政在邺,

  使君若有贺意,为何不先往魏都?”

  虞翻不慌不忙:“魏国事,天下事。

  臣奉主命,先问陛下安。

  今观洛阳宫阙再兴,九卿复设,

  真乃天子中兴之兆。”

  刘协听了,神色微动。

  “吴主竟言‘中兴’?”

  虞翻拱手笑:“天下共知,

  魏公不称王而退,示忠于汉;

  陛下仁明,重修朝制,感动四海。

  吴主闻之,曰:‘天命或归洛阳。’”

  殿上诸臣面色各异——

  有人惊诧,有人附和,有人低头不语。

  曹植立在一侧,心头微紧:

  这虞翻,竟在暗中挑拨魏汉之间的微妙平衡。

  刘协沉默良久,终于笑了:

  “吴主有心,朕必记之。

  赐宴三日。”

  夜宴散后,虞翻并未即归驿馆,

  而是命随行侍者分头拜访洛阳旧臣。

  “常侍王朗?——闻名久矣,昔日魏公麾下英才,

  今仍奉汉制乎?”

  “司隶钟繇?——听说魏室与陛下修制并立,

  不知谁令为先?”

  他语气温柔,问话却句句暗藏钩索。

  几位旧臣受访后神情不安,

  私下交头接耳——

  “吴人此来,似探虚实。”

  “也许……是想借机结洛阳旧党。”

  第二夜,虞翻更大胆,

  竟托中常侍曹节为引,

  欲觐见尚书郎韩暨、给事中杜畿等人,

  打探“陛下与魏公父子关系”。

  曹节虽贪财,但亦机警,

  立刻派人密报皇上。

  次日,刘协召虞翻入殿,

  面上依旧温和。

  “听闻吴使夜访诸臣,

  不知所为何事?”

  虞翻从容行礼:“陛下明察。

  臣不过求文士唱和,以结雅交。”

  刘协淡淡一笑。

  “吴主诚心远矣。

  不过——洛阳虽非昔日长安,

  但宫门之外,不容异谋。”

  虞翻低头谢罪。

  刘协挥手:“赐宴不减,

  但明日出关。

  吴地远,不可久留。”

  等人退下后,

  刘协转身看向曹植。

  “子建,你可知他为何先入邺?”

  曹植低声答:“试探我兄。”

  刘协笑了笑:“不错。

  也试探朕。

  这天下的每一个人,都在试探别人——

  唯独没有人敢试探那位隐居的魏公。”

  他轻声叹息:

  “朕若不早动,终为人试。”

  七日后,消息传回邺。

  荀攸读完密函,放下竹简,

  叹道:“吴人手段,太深。”

  曹昂却只是冷笑:“他们未得陛下允,便擅探洛阳,

  自取其辱。”

  陈群问:“世子可要回信?”

  曹昂摇头:“不必。

  此事当由朝廷定论。

  我们若答,便成魏吴之谈。”

  他顿了顿,语气沉稳——

  “传令诸郡,戒备江东商贾往来。

  此后吴人入境,先奏后见。”

  荀攸看着他,心中暗叹:

  这位少年世子,

  已然不只是继承人,而是真正懂得“权之轻重”的人了。

  几月后,虞翻归江东,

  孙权在堂上听完他所奏,眉头微皱。

  “陛下未怒,却笑。”

  虞翻跪地道。

  “笑得令人心寒。”

  孙权沉默许久,终于道:

  “看来,洛阳并未虚弱。

  而邺城——更强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江风吹动帘角,

  他低声喃喃:

  “魏氏父子、天子诗人……

  天下这一局,还远未定。”

  入秋,江风渐凉,建业的天色阴沉。

  吴郡使臣自洛阳归后,孙权整夜未眠。

  他立于殿阁前的玉阶上,指着地图上那一处要冲,

  声音低沉如江水:

  “若欲试北风,合肥当先。”

  张昭劝谏:“主公,北方虽无曹公亲率,但魏兵久练,

  徐州与洛阳之间道路坚固,合肥又是魏军锁南之门,

  不可轻动。”

  孙权缓缓转身,目光锐利:“我自登位以来,未有一战立威。

  孟德退居山林,曹昂初摄国政,

  我若此时不试其虚实,何以安天下之心?”

  鲁肃叹息,知主意已决,只能进言:“若必出兵,

  可由陆逊统江兵,合太史慈、吕蒙为辅。

  兵贵速,不贵多。”

  孙权点头,命书诏曰:

  “讨魏以伸国志,因天以观人心。”

  于是,江东十万兵启程北上。

  建安二十五年九月。

  晨雾浓重,合肥的城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魏将张辽、李典、乐进已预先屯兵城中,

  得邺城曹昂手令:“固守勿出,以逸待劳。”

  孙权亲自督军,帐前旌旗林立,

  他披红甲、执长戟,

  看着北风卷起黄尘,露出一抹冷笑。

  “孟德退矣,魏国无人。”

  鲁肃一旁却皱眉:“主公,

  此战非探试,而似犯险。

  魏军未动,合肥未乱,

  越稳越难破。”

  孙权挥手不理。

  太史慈、吕蒙率先攻东门,鼓声震野,

  吴军如潮涌上,刀枪映光。

  城头张辽神色不变,

  手中大斧轻晃,对士卒淡声道:

  “再忍一刻。”

  鼓声渐密,吴军逼近。

  张辽忽一抬手,

  数百骑骤然从北门杀出,

  直插吴军阵后!

  孙权未料此变,急令回防,

  却被乱军裹挟,几乎坠马。

  鲁肃拼命挡在前,怒喝:“主公退!”

  张辽身先士卒,斧如旋风。

  他从侧翼直劈吴军主阵,

  斩杀旗手三人,

  合肥守军士气大振。

  吕蒙、太史慈虽奋力抵抗,

  但北方铁骑冲击猛烈,

  江东军阵乱如麻。

  孙权被迫退到逍遥津,

  身后魏军乘胜追击。

  吕蒙断后,拼命格挡,

  箭雨如织。

  鲁肃策马护主,喊道:“主公速渡津口!”

  孙权转头一望,

  只见城头魏旗如林,张辽亲执战斧,

  立于风中,声若雷鸣:

  “江东小儿,敢窥魏疆!”

  孙权脸色惨白,纵马渡河,

  身后战鼓仍在,

  却已变成溃军的乱响。

  两日后,

  吴军残部回抵江北。

  鲁肃负伤,太史慈阵亡,吕蒙重创。

  建业城中,

  张昭、陆逊迎至江岸,见孙权面色铁青,

  不敢多言。

  入夜,

  孙权独坐于偏殿。

  烛火映着他面上的血痕,

  他取酒灌下,一饮而尽。

  “孟德不在,张辽犹在。”

  他喃喃自语,

  手掌在桌案上缓缓握紧。

  鲁肃拄杖而入,

  声音低沉:“主公,

  此败虽痛,却也试出魏国之实。

  其政稳,军强,

  此非衰国之象。”

  孙权沉默良久,忽而苦笑:

  “孟德退了,留下的,却是更难对付的天下。”

  邺城传来捷报,

  曹昂听完,却没有欢颜。

  他只是叹息:“吴人有志,然此败……

  不过让他们更谨慎。”

  荀攸点头:“如此,倒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天下诸侯皆观魏而定,

  吴若屡败,蜀必不动。”

  曹昂沉思:“父亲退隐,天下多疑。

  若能以胜战稳外心,

  倒是正合其意。”

  他目光平静如水,

  却在烛影下泛出一丝寒光。

  建业连夜大雨。

  孙权披着湿重的袍,

  独自走上城楼。

  雨声淅沥,冲淡了血色的天际。

  他望着北方,

  低声说道:

  “我败了一场仗,

  但天下的棋,还没完。”

  陆逊立在他身后,

  神色复杂。

  “主公……合肥虽失,

  但江东未动。

  魏强,吴未亡,

  此败……亦是天教人慎。”

  孙权缓缓点头,

  目光如铁:

  “慎,不是怕。

  下一次,我要他们知道,

  东南之风,终有一日也能吹穿长安。”

  吴军败退的捷报传入洛阳,鼓声震殿。

  皇帝刘协披着深青色的朝服,立于御座前,

  听内侍朗声宣读来自邺城的奏表:

  “吴军十万,破于合肥。

  张辽、李典、乐进并力,大捷。

  江东势屈,南土不敢窥江北。”

  群臣齐呼:“魏功赫然,社稷安定!”

  刘协面露微笑,轻抚胡须:“魏公虽退,

  然其子贤能,国政不乱,兵锋益锐。

  朕心安矣。”

  他顿了顿,似有感而发:

  “此等忠勇,诚乃人臣之范。

  若非曹氏父子尽忠辅汉,

  天下安从得宁?”

  侍从见皇上兴致盎然,

  便悄声提议:“陛下可作颂诗,以昭功德。”

  刘协眸光微动,

  转身取笔,亲书诗篇:

  “魏家子弟佐皇图,

  铁骑风行定九衢。

  功在社稷昭天日,

  君臣一体是鸿儒。”

  诗成后,他放下笔,

  微笑道:“此诗当颁邺城,以褒其忠。”

  身旁的曹节眼神一闪,

  低声提醒:“陛下,此‘君臣一体’,恐为人所议。”

  刘协只是淡淡一笑:“天下之人议我,我何避?

  若魏氏心忠,何惧一体;

  若心不忠,避之又何益?”

  他转头,吩咐:“召曹子建入宫。”

  文德殿外,秋风带着桂香。

  曹植穿着浅青襟衣,捧着诗卷走入。

  刘协笑道:“子建可知今日何事?”

  曹植一拱手:“闻陛下亲作颂诗,褒功臣于天下,

  臣心向往。”

  刘协将诗递予他:“朕欲令卿奉和,以广声教。”

  曹植展开一看,读至“君臣一体”一语,

  心头轻轻一震。

  他知道,这句若流出,

  在朝堂间必会引起波澜——

  魏氏父子权倾天下,

  这“君臣一体”,在某些人耳中,

  无异于暗示“魏代汉”的征兆。

  但刘协正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那目光中不再只是君恩,

  更带着某种试探与渴望——

  仿佛在说:“子建,你懂朕的心。”

  曹植心中复杂,

  既有怜悯,又有隐隐的不安。

  他微一躬身,提笔蘸墨,

  胸中诗意翻涌。

  “皇德昭昭如日月,

  魏臣翼翼若鸿飞。

  天地一心扶汉业,

  山河千载共巍巍。”

  笔落,墨香弥漫。

  刘协读罢,轻轻拍手,

  笑道:“善哉!此诗传之后世,当知朕与魏氏同心。”

  曹植却在心底默默叹息:

  “此诗一出,

  洛阳将风起矣。”

  数日后,诗文颁布天下。

  《皇帝颂魏》与《曹子建奉和》被并刻,

  由太常署下诏分送各地。

  然而在朝堂,反应却比洛阳的秋风还要快。

  有人拍案怒道:“陛下何言‘君臣一体’?

  此乃不分尊卑之语!”

  又有人冷笑:“魏氏子弟奉和‘天地一心’,

  此心,岂真为汉乎?”

  几日间,

  宫中流言四起——

  “曹子建附皇心”,“魏室有异志”,“天命将改”。

  荀攸在邺城听闻此事,沉默良久,对曹昂道:

  “子建虽心无他,但此事……恐招天下疑。”

  曹昂神色一凛,

  “父亲在山,国事由我。

  若让流言生根,

  再清者也将成污。”

  他起身:“我亲入洛阳。

  不为辩魏,只为护弟。”

  几日后,曹昂入宫。

  文德殿中,曹植已被召留数日,

  他神色憔悴,却仍镇定。

  兄弟二人隔帘相见。

  曹昂一见弟弟,便快步上前,

  低声斥道:“你可知你那首诗,引了多少祸?”

  曹植苦笑:“我但应陛下之请,

  句句皆忠诚。何祸之有?”

  “忠诚?”曹昂冷声道,

  “在你看来是忠,在天下看来却是野心!

  你的一句‘天地一心’,

  成了旁人笔下的‘魏心夺汉’!”

  曹植的手微微一颤,

  墨迹溅在衣袖上。

  “我……我只是想安慰陛下。”

  曹昂叹息,声音缓和下来:

  “我懂。可你不该忘,

  你是魏家子。

  在洛阳说一句话,能动天下风。”

  曹植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苦意:

  “兄长,你可知陛下的眼神?

  他在泥潭中,

  我怎忍不伸手?”

  曹昂久久凝视他,终究只是拍了拍弟弟的肩。

  “我知道。但有时,伸手救人,

  自己也会被拖下去。”

  当夜,

  皇帝忽召曹昂密谈。

  刘协笑意温柔:“世子远来,

  想必为那诗而来?”

  曹昂行礼:“臣不敢议陛下之文,

  但愿陛下明察,家弟无他意。”

  刘协淡淡一笑:“朕信他。

  只是天下未必信。

  若因一首诗起祸,那便是朕之过。”

  曹昂抬头,

  看到那位年近不惑却满目倦意的天子,忽然心头一酸。

  “陛下若真想平天下之议,臣愿代家弟受过。”

  刘协一怔,随即苦笑:“你魏家兄弟,

  一个太直,一个太忠。可天下最怕的,偏是直与忠。”

  曹昂辞出宫门,夜风掠过殿瓦,吹得烛火摇曳。

  他回头看见文德殿灯火未灭,

  叹道:“子建,这宫灯照你的诗,也照着天下的疑心。”

  他策马离去,

  洛阳的街巷在月下无声,却仿佛暗流汹涌。

  翌日早朝,群臣纷纷奏言,

  请皇上“明定诗意”,以免生乱。

  刘协面无表情,只淡淡道:“诗者,志也。朕志在安汉,魏臣志在辅国。

  若有人曲解,

  便是心曲,不是诗曲。”

  一句话,

  压下了所有议论。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件事并未真正结束。

  它只是开始了新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