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出逃-《剑来,剑心,瞎剑仙》

  陈浔的手指仍悬在半空,指向那半枚沾着暗红碎屑的脚印。青冥剑在腰间轻颤,不是因风,而是与他血脉同频的感应愈发清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身后掌门的询问,只将左掌缓缓贴上剑柄——银线自掌心蔓延至指节,如活物般游走,映出地下三寸残留的足痕轨迹。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掠入松林西侧小径。

  夜风穿叶,枝杈交错割裂月光,地面湿泥翻起新痕,断续延伸向山腹深处。陈浔不疾不徐,每一步落下皆无声无息,却精准踩在李岩半个时辰前留下的足迹之上。他耳中听不到欢呼,也听不见钟声,唯有剑心微鸣,像一根绷紧的丝线,牵着他直抵真相尽头。

  半柱香后,山势陡峭,林木渐疏,前方断崖横亘,雾气自谷底升腾。一道黑影正伏身于崖边石缝,往包袱里塞着几块干粮与符箓。那人衣角沾灰,发带松散,正是李岩。

  陈浔停步,距其五丈。

  李岩猛然回头,瞳孔骤缩。

  “你……你怎么会——”他话未说完,陈浔已拔剑三寸。

  寒光乍现,映得崖面一白。青冥剑未全出,但杀意已锁喉。李岩踉跄后退,背抵断崖边缘,脚下碎石滚落深谷,久久未闻回音。

  “我没有伤人。”李岩咬牙,声音发紧,“我只是不想再被你们当成叛徒审问!我父救过掌门,有恩未偿,你凭什么拦我?”

  陈浔不答,只向前一步。

  剑尖随之压近一分。

  李岩额头沁汗:“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外来的野种,靠着运气得了剑阵传承,就敢审判我这个玄剑门三代弟子?我告诉你,若非掌门念旧情,早该是你跪着求我放过你!”

  陈浔眼神未动。

  他依旧沉默,但左手缓缓抚过剑脊,动作极稳,像是在确认某段早已注定的因果。

  “你昨夜与血刀门黑袍人在悬崖平台密谋,用蚀灵钉削弱封印,计划七日后引脉符破禁。”陈浔终于开口,声如冷铁,“你亲笔写下的密信,藏在外务堂东侧枯井砖缝中,墨迹未干便被拓跋野截获。”

  李岩脸色剧变。

  “不可能!那地方无人知晓——”

  “你还让亲信传信血刀门,称七星剑阵可破‘血河阵’。”陈浔继续道,“你说,只要他们助你成为执事,你愿献上剑冢入口方位图。”

  “那是假的!”李岩嘶吼,“我根本没画什么图!我只是想吓唬他们,拖延时间!”

  “那你为何今夜携带遁术符箓、引脉残符和三张血遁令?”陈浔目光落在他包袱一角露出的赤色符纸上,“这些东西,可不是用来逃命的普通货色。”

  李岩呼吸急促,眼中闪过慌乱,随即转为狠戾。

  “好,好!你不信我清白,那就别怪我说出真相!”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你是英雄?你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蠢货!澹台静根本不是你需要救的人——她是长生一族的灾星!她带来的只有毁灭!你知道她为什么失明吗?因为她亲手杀了前任圣女!你知道她为什么流落人间?因为她背叛了整个族群!而你,还像个傻子一样为她拼命!”

  陈浔眉梢微动。

  但他握剑的手,依旧稳定。

  “你说完了?”他问。

  李岩怔住。

  “我说这么多,你就只会问这一句?”他怒极反笑,“陈浔,你真是个疯子!你根本不在乎真相,也不在乎门规!你眼里只有那个女人!可她早就被人锁住了,你追上去又能怎样?等你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别人的祭品!”

  陈浔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划过剑刃。

  一滴血珠顺着锋口滑落,坠入泥土,瞬间被吸收。

  “你父之恩,掌门已代门规赦你三月监禁。”陈浔声音低沉,“但你趁战乱潜逃,私藏敌方符令,勾结外敌泄露机密,四罪并犯,依律当诛。”

  “律?”李岩狞笑,“你懂什么叫律?在这山上,强者说了才算!你如今风光,自然可以站在这里审判我!可要是哪天你也倒了呢?谁还会记得你今日的威风?”

  陈浔不再言语。

  他踏前一步,剑势锁定。

  李岩突然抬手,袖中飞出一枚漆黑圆球,砸地即爆。

  浓烟冲天而起,黑雾翻滚,遮蔽视线。陈浔闭目,神识扩散,剑气横扫欲锁其退路。然而就在刹那,李岩猛然抛出三张血遁令,口中低喝咒语,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向断崖下方坠去。

  黑雾未散,只余一句嘶吼回荡林间:

  “陈浔——你会后悔今天没杀了我!血刀门不会放过你,整个江湖都不会容你!等着吧,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守护的一切化为灰烬!”

  烟雾渐稀。

  陈浔立于崖边,青冥剑归鞘,动作干脆。他俯视深谷,黑雾仍在翻涌,却已不见人影。左手掌心银线微微跳动,与剑柄共鸣频率缓慢减弱,如同退潮。

  他未追。

  也不是不能追。

  而是他知道,此刻追下去,不过是落入另一层布局的开端。

  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潮湿的土腥味。他解下腰间传讯符,指尖轻点,一道微光没入其中。片刻后,符纸自燃成灰,随风飘散。

  远处,玄剑门灯火未熄。庆功宴尚未开始,但已有酒香飘来。有人在笑,有人在唱,仿佛刚才那一战只是寻常演练。

  可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一角。

  李岩逃了。

  但叛门之罪已定,勾结之实已证。他不再是玄剑门弟子,而是通缉要犯。无论他躲到哪里,都会被记入门派玉牒黑名单,天下剑修皆可视其为敌。

  更重要的是——

  陈浔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掌心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的银线。

  它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天际。

  北斗第七星,又闪烁了一下。

  他转身,沿着原路返回,步伐沉稳。衣袍沾尘,肩头旧疤隐隐作痛,却不影响他每一步的力度。

  当他走出松林,重回山门主道时,一名执事匆匆赶来,欲言又止。

  陈浔摆手。

  “不必通报掌门,我知道他会做什么。”

  执事退下。

  他独自站在演武场边缘,望着七人方才布阵的位置。地面裂痕犹存,星轨印记未消。他蹲下身,手指抚过一道焦痕,那里曾是阵眼所在。

  片刻后,他起身,朝藏经阁方向走去。

  还有典籍要查。

  还有线索未断。

  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

  他的脚步没有停。

  青冥剑在背后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催促。

  他伸手握住剑柄,握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