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鸿门文会-《扶苏双穿:用科技打造日不落唐朝》

  三日后,酉时初刻。

  暮色如墨,正一点点浸染长安的天际线。

  崔府所在的崇仁坊,却亮如白昼。

  朱门高耸,石狮威严,门楣上悬挂的“博陵崔氏”匾额在灯笼映照下,流淌着沉淀了数百年的厚重与威压。

  一辆装饰着东宫徽记的马车在重甲侍卫的簇拥下,碾过光洁的青石板路,停在府门前。

  车帘掀起,李承乾一身玄色常服,腰束玉带,缓步而下。

  他身侧,裴行俭与薛仁贵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沉默的护法神只。

  裴行俭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崔府门前那些看似恭顺、实则气息精悍的护卫。

  薛仁贵则按着腰间刀柄,魁梧的身躯微微绷紧,铜铃大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角落,如同嗅到猎场气息的猛虎。

  “殿下驾临,蓬荜生辉!快请!”

  崔府大管家早已躬身迎候,声音洪亮,姿态谦卑至极。

  李承乾微微颔首,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年轻太子该有的矜持与疏离,在崔府管家的引领下,迈过高高的门槛。

  甫一踏入府内,一股混合着名贵菊香、酒香、熏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顶级门阀底蕴的奢华气息,便扑面而来。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处张灯结彩。

  名品菊花被精心布置在汉白玉砌成的花台之上,或如金盏,或似玉盘,在无数灯烛的照耀下,极尽妍态。

  然而,这极致的风雅富丽之下,李承乾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些侍立在回廊暗影处、花木掩映间的护卫,眼神锐利,步履无声,绝非寻常家丁。

  空气里弥漫的,是比刀剑更冷的暗流。

  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处开阔的水榭。

  此处名为“漱玉轩”,临水而建,轩外便是波光粼粼的私家湖泊。

  轩内早已高朋满座,皆是当朝清贵,文坛名宿,崔敦礼的门生故旧几乎悉数到场。

  见太子驾到,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山呼千岁,面上堆满恭敬的笑容,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各色的光芒——审视、试探、敬畏、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殿下屈尊降贵,光临寒舍,老朽幸何如之!”

  崔敦礼一身深紫色常服,头戴玉冠,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洋溢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亲自上前迎接,亲自引李承乾至主位旁最尊贵的位置落座。

  他举止从容,气度雍容,仿佛前几日东宫那场暗藏机锋的交锋从未发生,仿佛那枚带着“虎贲”烙印的玉佩从未存在。

  “崔公盛情,孤心甚慰。”

  李承乾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座衣冠楚楚的宾客,声音清朗,听不出情绪。

  文会正式开始。

  丝竹之声悠扬而起,舞姬身姿曼妙。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看似热烈融洽。

  酒过三巡,崔敦礼放下酒杯,捋须笑道:

  “今日菊开正艳,不可无诗。诸公皆是饱学之士,何不以菊为题,各展才情,以助雅兴?殿下文采斐然,正好为我等品评一二。”

  话音落,早有按捺不住者起身。

  一位身着青衫、面有得色的中年文士,乃是国子监司业,崔敦礼的得意门生,率先吟诵:

  “东篱菊蕊傲寒霜,不似春花媚暖阳。守得清节香自远,何须蜂蝶逐风忙?”

  吟罢,他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主位,言下之意,直指太子年轻气盛,锋芒太露,不懂“守节”敛藏之道。

  座中一片附和叫好之声。

  李承乾端坐不动,只端起面前清茶,浅浅啜了一口,仿佛未曾听出那弦外之音。

  又一人站起,是位须发花白的老翰林,曾为李承乾授过课业,此刻却捻须摇头,吟道:

  “新菊初绽气方遒,嫩蕊娇枝易折头。待到风霜严相逼,方知老干耐深秋。”

  此诗更是赤裸,以“新菊”喻太子,直言其根基浅薄,未经风霜,不如“老干”(暗指崔敦礼等老臣)经得起考验。

  薛仁贵在席下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强忍着没有发作。

  裴行俭则垂眸看着杯中酒液,眼神冰冷如刀。

  紧接着,又有数位崔氏门生故旧轮番上阵,诗词歌赋,引经据典。

  或借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暗讽太子不识时务,不懂归隐韬晦;或用屈原“夕餐秋菊之落英”映射太子处境艰难;更有甚者,直白地用“雏凤清于老凤声?须知老凤栖梧桐!”这等句子,直言不讳地贬低年轻太子,抬高崔敦礼这棵“梧桐树”。

  每一首诗,每一句话,都包裹着风雅的外衣,内里却是淬了毒的针,绵里藏针,句句诛心。

  满座宾客或抚掌称赞,或捻须微笑,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李承乾身上,如同无数细小的芒刺,试图刺破这位年轻储君的尊严与冷静,逼他失态,逼他露出破绽。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些精心雕琢的、带着恶意隐喻的诗句在华丽的水榭中回荡。

  李承乾始终端坐如山。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淡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他或点头,或举杯示意,对那些夹枪带棒的“雅作”不作一字置评,也未曾流露半分愠色。

  这份超乎年龄的沉静,反而让一些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就在这看似胶着、实则暗潮汹涌的气氛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此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半旧锦袍,头发略显散乱,眼神迷离,带着七八分醉意,正是崔敦礼另一位以“狂狷”着称的门客。

  他拎着酒壶,脚步虚浮,走到水榭中央,对着李承乾的方向嘿嘿一笑,舌头似乎都有些打结:

  “诸…诸位方才佳作…珠玉在前…在…在下不才,也…也有一首歪诗…请…请殿下品鉴!”

  他打了个酒嗝,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令人极其不适的癫狂腔调,吟诵道:

  “玄武池畔骨未收,兄弟阋墙血空流! 旧时宫阙今何在?谁家新燕啄王侯?!”

  轰——!

  这四句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水榭中轰然炸响!

  什么隐喻,什么暗讽,在这一刻都被彻底撕碎!

  他竟敢!

  竟敢如此赤裸裸地、恶毒地影射当朝陛下登基前那场腥风血雨的玄武门之变!

  将太子父辈兄弟相残的惨烈往事,血淋淋地撕开,还以“新燕啄王侯”来讥讽太子这个“新燕”得位不正!

  满座皆惊!

  死一般的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

  丝竹停了,舞姬僵了,所有宾客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化作一片煞白!

  连那些原本等着看太子出丑的崔氏门生,此刻也骇得魂飞魄散!

  这是禁忌!

  是触碰不得的逆鳞!

  是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这狂生,疯了不成?!

  薛仁贵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即将扑出的怒豹,眼中杀意暴涨!

  裴行俭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电,瞬间锁定了那狂生,以及他身后端坐不动、仿佛也被这“意外”惊住的崔敦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无数道惊恐、骇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劈开了凝固的空气!

  李承乾手中那只盛着清茶的越窑青瓷杯,被他狠狠掼在面前坚硬的金砖地上!

  瓷片四溅,茶汤淋漓!

  他猛地站起身!

  玄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席卷整个水榭!

  他脸上那点仅存的淡漠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上位者的暴怒与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带着雷霆之怒,死死钉在那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得酒醒了大半、面无人色的狂生脸上!

  “放肆!!!”

  李承乾的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孤的家事,大唐的国事,何时轮到尔等狂犬在此妄议,吠日不休?!!”

  “狂犬吠日!”

  这四个字,如同四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满座宾客的脸上,更是狠狠抽在崔敦礼那看似平静无波的面皮之上!

  水榭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只有那狂生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清晰可辨。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冻得人血液都要停止流动。

  所有人都被太子这石破天惊的爆发震得魂飞魄散,连呼吸都忘了。

  “呵…”

  就在这极致的死寂与压抑中,一声低沉舒缓的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崔敦礼。

  他非但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轻轻抚掌,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甚至带着几分激赏的笑容。

  那笑容在满堂惊骇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而深不可测。

  “好!好一个‘狂犬吠日’!”

  崔敦礼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水榭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殿下龙章凤姿,天威凛然!这份魄力,这份决断,老臣…叹服!”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承乾,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如渊,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甚至…乐见其成。

  李承乾眼神冰冷,周身寒意未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只冷冷地盯着崔敦礼,一言不发。

  他知道,真正的戏肉,此刻才要上演。

  只见崔敦礼脸上的笑容越发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胜券在握的意味,他轻轻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水榭中回荡,如同某种开启地狱之门的咒语。

  随着掌声落下,水榭一侧那扇巨大的、描绘着山水人物的紫檀木屏风,被两名无声出现的侍从缓缓向两侧拉开。

  屏风之后,竟是一间布置得更为精巧雅致的暖阁。

  暖阁中央,一个身着素色宫装、身形纤瘦却腰背挺得笔直的妇人,正背对着众人,静静伫立。

  她仿佛刚从幽暗的囚笼中被释放出来,带着一种与这奢华宴会格格不入的孤寂与冷冽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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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妇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却依旧能看出昔日雍容华贵、此刻却写满怨毒与疯狂的脸庞时——

  “嘶——!”

  整个水榭瞬间被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淹没!

  “永…永嘉长公主?!”

  “她…她不是因谋逆大罪…被陛下下旨…幽禁在…在冷宫了吗?!”

  “天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惊呼声此起彼伏,如同炸开了锅!

  所有宾客,包括那些崔氏的核心门生,此刻都如同见了鬼魅,脸上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谋刺天子,兵围皇宫,这可是十恶不赦、本该在宗正寺黑牢里烂掉的逆犯!

  怎么会出现在崔敦礼的府邸?!

  还是在这种场合?!

  薛仁贵和裴行俭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剧变!

  薛仁贵的手瞬间按在了刀柄上,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

  当天在李承乾安排下,他亲自带人反向偷家,是他薛仁贵亲手把永嘉长公主拿下交给常何的,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裴行俭更是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崔敦礼——他竟敢!

  竟敢将本应严密幽禁的谋逆重犯私自带出!

  这是何等滔天的胆量!

  何等肆无忌惮的挑衅!

  李承乾的呼吸,在永嘉长公主那张怨毒扭曲的脸庞映入眼帘的瞬间,有了一刹那的凝滞。

  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怒意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熔岩,瞬间凝固,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彻骨的冰寒!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崔敦礼今日这场“赏菊文会”,其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文斗羞辱!

  那些狂生的挑衅,不过是为了激怒他,制造一个足够“震撼”的场面!

  而他真正的杀手锏,就是此刻站在屏风之后、本应永世不见天日的永嘉长公主!

  崔敦礼将众人惊骇欲绝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更加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残酷的意味。

  他转向李承乾,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水榭中:

  “殿下息怒。些许狂生,不知天高地厚,冲撞殿下,自当严惩。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永嘉长公主,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带着一种近乎施舍般的残忍,

  “老夫观殿下心中块垒难消,今日便斗胆,送殿下一份‘大礼’!殿下心中最深的这根刺…老夫,替您拔了!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心意!”

  暖阁的光线柔和地笼罩在永嘉长公主身上,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双曾经妩媚多情、此刻却只剩下刻骨怨毒和疯狂的眼睛,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李承乾的脸上。

  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丝扭曲而快意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我回来了!李承乾,你和你那好父亲欠我的,该还了!”

  水榭之内,死寂如坟场。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所有宾客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惊恐的目光在暴怒的太子、微笑的崔敦礼、以及那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永嘉长公主之间来回逡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李承乾站在原地,玄色的衣袍在满堂灯火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脸上的暴怒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看着崔敦礼那张带着掌控一切笑容的脸,看着永嘉长公主眼中那噬骨的怨毒,看着满座衣冠楚楚却惊骇失色的“名流”。

  “好…好得很。”

  李承乾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那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最后一丝虚假的安宁,却让崔敦礼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李承乾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崔敦礼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温度,没有笑意,只有一种洞穿一切、冰冷刺骨的嘲弄与…最终摊牌前的、毁灭一切的决绝:

  “崔尚书这份‘大礼’,孤…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