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现在的生活,刚刚好-《凌总,你的小祖宗回不来了》

  丁浅的指尖在衣摆处微微收紧,她收回了那下意识后退的半步,重新站定。

  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目光像一潭死水。

  不悲,不喜。

  “要不要走走?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穿过了漫长荒芜的岁月,才终于抵达她耳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许久。

  良久,丁浅松开无意识攥紧的手,平静地回应:

  好啊。

  两人沿着路灯昏黄的街道慢慢走着,中间始终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然而没有人开口,沉默中,她熟练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烟盒,食指敲出一支香烟。

  熟练点燃,散漫的吸着。

  凌寒盯着她唇间明灭的烟头,眉头越锁越紧。

  曾几何时,这双唇只会软软地喊他。

  像是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侧过头,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忽然眉眼弯弯地仰起脸:

  凌总,不介意吧?

  “介意。”凌寒皱着眉头说。

  “那你只能忍着了。

  她笑着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凌寒突然想起,从前她也总这样仰着脸。

  只是那时是为了承接他的吻,而不是像此刻,将辛辣的烟圈吐在他早已溃烂的心口。

  他眸色沉得可怕,那本该去夺烟的手,最终只僵在身侧。

  望着走在他前方的身影,凌寒的目光落在她微跛的右腿上。

  “脚伤还没好就敢这么折腾?

  忙呀~我们打工人,命苦呢~

  丁浅拢了拢风衣领口。

  她已记不清在实验室熬了多少个昼夜,直到药彻底告罄,才不得不在这晚回到宿舍。

  没想到第一次踏出研究所,就撞见最不想撞见的人。

  确实该多备些药了。

  凌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个在胸腔里冲撞了无数次的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你……还好吗?

  丁浅几乎不假思索,答案脱口而出:

  挺好的。你呢?

  这组问答,标准得令人窒息,像极了小学英语课本上那组刻入骨髓的公式化对话:

  how are you?

  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凌寒停住脚步:

  丁浅,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丁浅怔了怔,她其实有点累,所以精神恍惚:

  呃?你刚刚问了什么?

  病历我看到了。

  她停在垃圾桶旁,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摁灭。

  啊,凌总是说这个啊。

  她耸耸肩:

  这有什么,又不是绝症。

  “浅浅,给我点时间。

  丁浅整个人僵住,随后缓缓抬头,眼底最后一点波动也归于沉寂:

  凌寒,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

  凌寒突然逼近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住她:

  你明明心里还有我。

  当然啦~

  她答得轻快,指尖甚至暧昧地划了一下他的下颌:

  试问谁不爱凌总呢?又帅,又多金。

  她说完便后退半步,不自觉的又抽出一支烟。

  掏打火机时她还在暗自纳闷: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这股没来由的烦躁像野草疯长,肯定不是因为他——

  估计是连轴转太累了。

  可烟刚触到唇瓣,就被凌寒劈手夺过。

  少抽点。

  那支烟被他用力捏的粉碎,随后扔进垃圾桶。

  那股强压的无名火终于窜上心头,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的像冰:

  “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前男友?债主?

  她突然轻笑,眼尾泪痣红得妖异:

  哦,不对,应该是金主大人?

  凌寒猛地扣住她手腕狠狠按在树干上,雪松香气裹着暴烈的怒意将她完全笼罩:

  丁、浅!

  你他妈再叫一声试试。

  她迎着他猩红的双眼,唇角勾起冰冷的嘲讽:

  睡过几年而已,真当自己是我主人了?

  何况,我已经不是你养的雀了。

  最后五个字像淬毒的银针,缓缓扎进他心脏:

  前、金、主、大、人。

  凌寒的手突然收紧,力道大得让丁浅腕间瞬间泛起一道刺目的红痕。

  却在看到她眉心微微皱起的时候,立即松了力道。

  疼不疼?他声音低哑的问。

  丁浅没回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他垂下眼,说:

  浅浅,别这样。”

  “别这样对我说话,我会难受。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梦想。

  她望着远处面馆暖黄的灯光,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研究所的同事很好,师傅总偷偷帮我改实验报告。面馆的老板娘认得我,每次都会在牛肉面里多加一勺肉。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她微微笑起来:

  现在的生活——

  最后三个字清晰落地,像晚钟敲在凌寒心上:

  刚刚好。

  没有怨恨,没有比较,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不再需要他的事实。

  他喉结剧烈滚动,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一路没入挺括的衬衫领口。

  这三个字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具杀伤力。

  他听懂了这平静话语下的最后通牒。

  她好不容易重建的、尚且脆弱的安稳,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若他执意靠近,她便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消失。

  他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彻底移出她的安全距离。

  我送你回去。

  丁浅侧过脸,长睫的阴影掩去所有情绪:

  不必了。

  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丁浅没有再说话,转身往前面走去。

  凌寒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两道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在人行道上缓慢移动。

  时而因角度重叠,仿佛相依,时而又因步伐错开,疏离如陌路。

  他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下意识挣了一下,最终却沉默地任由他牵着。

  老式居民楼的铁门锈迹斑斑,丁浅停下脚步:

  我到了。

  她抽出手来,说:这么晚,就不请凌总上去了。

  他在楼道口停住:

  记得按时吃饭。

  他站在楼道口中,看着她微跛着脚,一步一步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一步一步的走出他的世界。

  安静的楼道回响着的脚步声。

  一声比一声遥远。

  凌寒恍惚间忆起八年前,那个将他人生彻底割裂的夏日。

  彼时的他,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凌氏太子爷,活在家族编织的完美童话里。

  直到父亲当着全族的面,将一个一岁多的婴儿抱上主座:

  这是你弟弟,凌傲!

  母亲当场掀翻了香槟塔,飞溅的水晶碎片像极了他们家族神话破裂的声音。

  什么模范夫妻?

  什么豪门情深?

  全是演给他看的一场大戏!

  更讽刺的是,没等他从那场公开的背叛中喘息,凌氏与赵氏两大家族已全面开战。

  母亲的娘家动用黑道势力疯狂反扑,而作为法定继承人的他,首当其冲成了这场厮杀中最醒目的靶子。

  不知是族中旁系作祟,还是那位情妇的手笔,针对他的绑架与暗算接踵而至。

  最终,自幼照顾他的老管家凌叔,不得不带着他连夜逃离,躲进偏远的多间。

  那年他正值高三,却只能在乡镇中学的破旧教室里,对着泛黄的课本,咀嚼着家族的背叛与人生的剧变。

  那个温润的少年,连同他所相信的世界,一同死在了十八岁那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