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巡按“离”县城,密信飞递入京师-《糊涂县令贾清廉》

  王巡按的仪仗离开平安县那日,秋高气爽,县衙前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杜明远与石磐率领县中属官、乡绅耆老依礼相送,仪程周全,无可指摘。王巡按面上一团和气,对杜明远治理之功、平安县民风之淳赞不绝口,仿佛连日来的细致查验、旁敲侧击,都只是例行程式,最终结论便是“政通人和,堪为表率”。然而,在那双含笑的眼睛深处,杜明远和石磐都捕捉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与更深沉的忌惮。这位京官来时携雷霆万钧之势,意在剖开平安县这枚“异数”,寻得把柄,却未曾想,所见所闻,从县库账目到矿厂织坊,从义学蒙童到市井百姓,皆如铁板一块,秩序井然,民心稳固,竟让他有种无处下口的窘迫。

  车驾辘辘远去,扬起淡淡尘土。石磐望着那消失在官道尽头的队伍,低声道:“杜伯伯,王大人此番,怕是未能如愿。”杜明远捻须不语,目光凝重,良久方叹:“表面越是平静,底下暗流越是汹涌。他这般离去,绝非吉兆。” 果然,王巡按并未直接返回京城,而是入驻了邻省省城的官驿。是夜,驿馆灯下,他摒退左右,铺开专用奏本用笺,墨迹饱蘸,却迟迟未能落笔。白日里平安县的种种景象——账目之清晰、矿厂之有序、织坊女工之训练有素、蒙童应对之天真却有力、乃至杜明远那不卑不亢的坦诚、石磐那超越年龄的沉稳——一一掠过心头。这些,非但未能让他安心,反而如同根根尖刺,扎得他坐立难安。一个边远小县,何以能如此?县令威望过高,百姓只知有杜公而不知有皇权?青年才俊石磐,与宫内大珰曹如意关系暧昧,其所凭何恃?更紧要者,此地银矿之利、织造之丰,皆不假外求,自成一系,长此以往,岂非国中之国?

  思及此处,王巡按不再犹豫,笔走龙蛇,字字斟酌。他先盛赞皇恩浩荡,陛下圣明,平安县得沐天恩,确有其表。继而笔锋一转,详陈查验所见,却将杜明远的治绩描述为“权柄过重,民只知县令而不知朝廷”,将平安县的井然有序解读为“水泼不进,铁板一块,几成尾大不掉之势”。他特别提及石磐,暗示其与内侍交往过密,身份可疑,且平安县能如此“超然”,恐与宫内势力暗中支持脱不了干系。最后,他忧心忡忡地写道:“……此县虽小,然其政清民合,不假外求,俨然自足。若天下州县皆效此法,则朝廷政令如何通达?陛下权威何以彰显?臣恐其非国家之福,乃社稷之隐忧也。伏乞陛下圣裁,早作绸缪。” 奏疏用火漆密密封好,遣心腹家将,以八百里加急之速,直送京师通政司,转呈御前。

  这封密信,如同一只携带着猜忌与危机讯号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向紫禁城重重宫阙。它抵达的,将是一个本就因北疆战事、国库空虚、党争渐起而敏感异常的朝堂。平安县这份过于“完美”的答卷,在王巡按的渲染下,已从政绩变成了罪证,从典范变成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