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雷光惊夜-《天途引星芒》

  昏黄的灯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无息地舔舐着窝棚草帘的破洞。王癞子那张因酒色过度而浮肿松弛的脸,在摇晃的光影里显得格外狰狞。他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死死盯着草帘缝隙后的黑暗,鼻翼像猎犬般急促翕动,试图捕捉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焦糊味?

  林逸的血液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如同埋入冻土的岩石,连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后背鞭伤的刺痛、虎口的裂痛、手臂残留的电流灼痛……所有的感官在极致的恐惧下被无限放大,又在下一秒被死死冻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束代表死亡的光线,一寸寸,缓慢而坚定地,向自己藏身的角落挪移过来。光线扫过地面,照亮了尘土、烂草,以及……他脚边那几根边缘焦黑卷曲的枯草!

  王癞子的动作猛地顿住!浮肿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猎物的、混合着惊疑与贪婪的锐利!昏黄的灯光定格在那几根焦草上。

  “什么鬼东西……” 他低声嘟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左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右手则更加用力地将气死风灯往草帘缝隙里塞,试图照亮更多角落!

  草帘被灯光和力道挤开更大的缝隙!昏黄的光斑,如同舞台的追光灯,终于,无可避免地、精准地投射到了林逸那张因极度紧张而惨白扭曲的脸上!汗水浸透的额发紧贴着皮肤,瞳孔因恐惧而收缩如针尖!

  四目相对!

  死寂。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粘稠的糖浆。窝棚里压抑的鼾声、梦呓,远处营地模糊的喧嚣,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迅速远去,只剩下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心跳如鼓的对视。

  王癞子脸上的惊疑瞬间转化为狂喜,如同饿狼发现了受伤的羔羊!他猛地后退一步,扯开破锣般的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来人!快来人!!窝棚里有鬼!这小子身上冒电光!!”

  “电光”二字如同炸雷,瞬间撕破了矿坑死寂的夜幕!

  “什么?!”

  “电光?!”

  “抓住他!!”

  如同捅了马蜂窝!营地那边瞬间炸开锅!粗野的咆哮、武器出鞘的刺耳摩擦、沉重皮靴践踏地面的轰响,汇成一股充满杀气的声浪,朝着窝棚方向汹涌扑来!篝火的光影在崖壁上疯狂跳动,映照出无数条扭曲拉长、手持利刃的凶影!

  窝棚里的矿工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醒了!如同受惊的兽群,黑暗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身体摩擦草堆的窸窣声,恐惧如同实质的瘟疫瞬间蔓延开。无数道惊恐、茫然、猜疑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瞬间刺向角落里的林逸!

  完了!

  林逸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暴露了!彻底暴露了!在那声“电光”的嘶吼中,他所有的侥幸都被碾得粉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跑!必须立刻跑!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被乱刀分尸!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角落里弹起!根本顾不上后背伤口撕裂的剧痛,也顾不上撞翻了旁边惊愕的老根叔,整个人朝着窝棚最薄弱、背对营地的后侧草壁狠狠撞去!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王癞子气急败坏的尖叫在窝棚外响起,他试图伸手抓向林逸,却被林逸亡命一撞的势头带得一个趔趄。

  噗啦!

  脆弱的草壁被林逸合身撞开一个大洞!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矿坑特有的粉尘铁锈味,瞬间灌了进来!林逸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窝棚后的黑暗!

  “在那里!”

  “围住!围住他!”

  “打断他的腿!”

  杂乱的怒吼和沉重的脚步声已然逼近!数道昏黄摇晃的气死风灯光柱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林逸狼狈逃窜的身影!几个离得最近的监工,挥舞着刀棍,面目狰狞地包抄过来,封死了他逃向矿坑外围的道路!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手中的铁棍带着恶风,已经狠狠朝着林逸的小腿扫来!

  退无可退!千钧一发!

  就在林逸即将被铁棍扫中、陷入重围的刹那——

  “吼!!!”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极致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他丹田深处,那团刚刚因电流淬炼而诞生的微弱灼热气流,在死亡的刺激下,竟不受控制地、狂暴地自行运转起来!循着的,正是他偷学到的、孙彪那招最简单粗暴的发力技巧的轨迹——崩石!

  没有思考,只有本能!林逸双目赤红,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拧腰沉胯,右拳紧握,将那股失控的、微弱的灼热气流连同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电流麻痹感,全部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压缩向拳头!

  他的右臂皮肤之下,极其短暂地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蓝白色流光!

  “给我——开!!!”

  伴随着一声变调的狂吼,林逸的拳头没有砸向任何监工,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孤注一掷地砸向身侧一块半人高、布满风化石棱的黑色矿石!

  轰——咔!!!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爆响,在矿坑死寂的夜里炸开!

  那块坚硬的矿石,竟应声而碎!并非四分五裂,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从内部轰击,瞬间爆裂成无数拳头大小的碎块和更细密的石粉!浓密的、呛人的灰白色烟尘如同怒放的死亡之花,猛地膨胀开来,瞬间将林逸的身影吞没,也将扑到眼前的几个监工笼罩其中!

  “咳咳咳!”

  “我的眼睛!”

  “人呢?!”

  “妈的!什么东西炸了?!”

  惊怒交加的咒骂和剧烈的咳嗽声在烟尘中响起。冲在最前面的监工被飞溅的石块打得鼻青脸肿,被浓尘呛得睁不开眼,瞬间乱作一团。

  混乱的烟尘中心,林逸的身影如同鬼魅,借着这绝境中创造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掩护,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与矿场出口截然相反的方向——矿坑深处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废弃矿道,亡命冲去!每一步踏下,都带着碎石滚落的声响,身影迅速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烟尘之外,闻声赶来的赵阎王和孙彪已然冲到。赵阎王脸色铁青,独眼中凶光爆射。孙彪则死死盯着地上那堆爆裂的矿石残骸,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逸消失的黑暗矿道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崩石劲?” 孙彪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困惑,“这力道……这破坏方式……怎么可能?一个刚来的贱奴?”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矿石爆裂处残留的、带着奇异高温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里面……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土行罡气的……焦灼气息?

  赵阎王没理会孙彪的低语,他猛地踏前一步,精铁般的右脚狠狠跺在另一块完好的黑牙矿石上!

  咔嚓!

  坚硬的矿石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轰然塌陷下去一大块!碎石飞溅。

  他抬起头,独眼扫过混乱的现场和惊魂未定的监工,最后死死锁定林逸消失的黑暗矿道,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声音冰冷得能冻结空气:

  “搜!给老子把整个矿坑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身上……有古怪!” 那“古怪”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贪婪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