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温柔的陷阱-《林妹妹她不装了,一开口全府吓跪》

  黛玉将浸透药酒的棉布,按在水溶手臂那道翻卷的伤口上。

  动作精准,稳定,带着一种处理死物般的冷静。

  水溶肌肉瞬间绷紧,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角逼出了一层薄汗。

  他却扯着嘴角,偏头看她。

  “林妹妹,你这手法,是师从刑部大牢的哪位师傅?再重一分,我这胳膊可就真要报废了。”

  黛玉没理会他的调笑,专注地清理着伤口边缘的血污。

  “王爷若信不过臣女,太医院的御医随时待命。”

  “那可不行。”水溶想也不想便拒绝,苍白的脸上硬是挤出一抹笑意,“太医那张老脸,哪有你赏心悦目。”

  北静王水溶,以“伤势沉重,不便挪动”为由,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这座防卫森严的别院。

  两人开启了一种外人眼中亲密无间,实则暗流汹涌的奇特生活。

  黛玉的作息,精准如沙漏。

  清晨,她会为水溶换药,每一个步骤都无可挑剔。

  午间,她会送来一碗汤药,温度与火候都刚刚好。

  “王爷,喝药。”

  她将药碗搁在他手边,转身便要离开,没有半分多余的停留。

  水溶却快一步,用没受伤的手拉住她的衣袖。

  他吊着胳膊,桃花眼里透出几分病弱的可怜。

  “太苦了。”

  黛玉面无波澜地回望他。

  “良药苦口。”

  “你看着我喝,兴许能甜一些。”水溶换了个说辞,眼巴巴地望着她。

  黛玉静静地审视了他两秒。

  而后,她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重新递到他嘴边,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王爷若实在喝不下,臣女倒也知道些别的法子。”

  她的目光,在他那张还在试图讨价还价的嘴上,不轻不重地扫过。

  那眼神,让水溶脑中瞬间闪过某些不甚愉快的画面——譬如用铁钳撬开嘴巴,将滚烫的药汁直接灌进去。

  他颈后一凉,立刻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那股冲鼻的苦涩,让他整张俊脸都扭曲了。

  “……很甜。”

  他咬着牙,违心地吐出两个字。

  黛玉这才仿佛满意了,收走空碗,留下一个清瘦决绝的背影。

  水溶看着那道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收敛了所有试探性的进攻。

  他明白,对于一只刚从猎人陷阱里逃脱的鸟儿,任何急切的抓捕,都只会换来更激烈的挣扎和更远的距离。

  他选择成为一个更有耐心的猎人。

  收起利爪,藏好獠牙,只用最柔软的羽毛,去试探她冰冷的、紧绷的翎羽。

  夜深。

  黛玉仍在灯下翻阅着红楼商号送来的账册。

  她按了按发酸的眉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

  一件带着男人体温的披风,悄然落在她肩上。

  她一怔,回头便撞进水溶带着倦意的眼眸里。

  他什么都没说,只伸手指了指桌上早已凉透的残茶,随即转身,为她重新换了一杯温热的。

  做完这一切,他便在不远处的一张圈椅里坐下,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

  不言,不语,不打扰。

  他只是用他的存在,将这深夜书房里无形的寒气,驱散了些许。

  黛玉握着温热的茶杯,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这种无声的渗透,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让她难以设防。

  又一日。

  黛玉在镜前理妆,水溶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他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支眉笔,跃跃欲试。

  “我曾见宫中画师为贵妃描眉,不若让本王也试试?”

  不等黛玉回绝,那微凉的笔尖已经落在了她的眉骨上。

  水溶俯下身,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审阅一份关乎百万人生死的军机要报。

  片刻后,他直起身,颇为自得地将菱花镜递到她面前。

  “如何?”

  黛玉看向镜中。

  她原本清秀的远山黛,被画师添上了笨拙而执拗的两笔,破坏了原有的精致,却平添了一股说不出的憨直。

  像个孩子偷偷拿笔在画上涂鸦,充满了笨拙的、认真的趣味。

  黛玉沉默着。

  水溶也看出了不对,神情有些尴尬。

  下一秒。

  “噗嗤。”

  一声极轻的笑,从黛玉唇边溢了出来。

  那笑声,像冰封了数九寒冬的湖面,终于被春风敲开了第一道裂缝。

  清亮,鲜活,带着久违的暖意。

  这一笑,仿佛满室的烛火都更明亮了几分。

  水溶看着她那张刹那间生动起来的脸,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然而,笑声未落,黛玉脸上的血色却以更快的速度褪去。

  她猛地推开镜子,从妆凳上站起。

  “我有些乏了。”

  她丢下这句话,脚步甚至有些仓促,近乎落荒而逃。

  她在恐惧。

  恐惧这种突如其来的快乐,恐惧这种让她陌生的温暖。

  前世,贾府那温情脉脉的假象,最终将她拖入了泪尽而亡的深渊。

  活下去,带着尊严活下去,才是她刻骨铭心的执念。

  她不能沉溺,更不能软弱。

  任何温柔,对她而言,都可能是最致命的毒药。

  自那天起,黛玉开始下意识地避开水溶。

  他在书房,她便去庭院。

  他来庭院,她便回卧房。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别院里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迅速冷却,重新被死寂包裹。

  水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传来阵阵刺痛。

  他知道,那场刺杀在她心上划开的伤口,远比他手臂上的更深,更难愈合。

  那道伤,让她对任何人的靠近,都产生了本能的抗拒。

  这夜。

  黛玉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依旧是那把淬毒的匕首,是那冰冷的、紧贴着她脖颈的锋芒,是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她大口喘息,一身寝衣被冷汗彻底浸透。

  卧房里的空气憋闷得让她窒息。

  她披上外衫,推门而出,独自走入清冷的庭院。

  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她身上,没有半分暖意,反而更添凄寒。

  她抱紧双臂,望着天边那轮残月,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孤魂,在偌大的天地间,找不到一寸安身之所。

  就在这时。

  一件带着滚烫体温的玄色披风,从身后,稳稳地盖在了她的肩上。

  那熟悉的,混杂着龙涎香与药草的清冽气息,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黛玉的身体,霎时僵住。

  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下一刻。

  一双坚实的手臂,从后方环住了她。

  那个怀抱,没有丝毫的冒犯与情欲,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的保护姿态。

  水溶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

  他没有说一句情话,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他只是用自己的体温,用自己沉稳的心跳,源源不断地,传递着一个最简单的讯息。

  别怕。

  我在这里。

  黛玉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她脑中所有的理智都在尖叫,命令她推开他,逃离这个危险的怀抱。

  可是,那从后背传来的,强劲而平稳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衫,一声,又一声,清晰地敲在她的背上。

  还有那股霸道的、驱散了她四肢百骸所有寒意的暖流。

  是她两世为人,都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黛玉以为自己会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被夜风冻结。

  她那紧绷到酸痛的肩膀,终于,一寸一寸地,松懈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亦没有言语。

  只是将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缓缓地,全然地,向后靠去。

  靠近了那个温暖、坚实的胸膛。

  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用理智和戒备筑起的高墙,在无声中,轰然倒塌。

  她知道,自己正一步步坠入一个名为“水溶”的深渊。

  一个,温柔的,她再也不想逃离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