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他想利用我 我亦可利用他-《望觐川》

  乐安跪在地上,双眸中一片湿润,水雾氤氲着视线。

  她的沉默像层层浓雾,紧裹着她。

  虽然昨日也曾对宗贺以自己性命发过誓,可此刻梁衍要她以母亲作誓。

  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敢。

  母亲是她心底最柔软的防线,以母亲起誓的分量,太重、太重。

  梁衍紧紧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冰锥,直刺着她,叫人脊背发凉。

  他见她迟迟不语,心中的担忧翻涌,声音低吼,不容抗拒的威压着。

  “说!”

  这一声低喝炸响,打破乐安心中的犹豫。

  乐安猛地身体一凛,眼底的泪意再次涌了上来。

  她缓缓仰起头,迎着梁衍焦灼阴戾的视线,喉咙干涩到生疼,郑重其辞。

  “好,我梁平瑄,以母亲作誓,此生绝不嫁戎勒人!若有违背,便让我永失母亲庇护……”

  誓言落下,乐安心口闷闷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永远地刻在了灵魂。

  她闭了闭眼,前路漫漫戎勒险途,迷茫忽地裹攫着她,使她无力地再次跌坐地上。

  梁衍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誓言,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他神色黯然,目光越过乐安,顺着大殿殿门方向望去。

  清晨的阳光愈加明媚,在他幽深的黑瞳中映出一道清寒的晨光。

  他虽千般不愿,但还是缓缓开口,语重心长的叮嘱。

  “此去戎勒,艰险万难。戎勒人猛鸷,阴险狡诈,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他们的圈套。”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再次低头看向地上的乐安,目光中带着更深的忧虑。

  “尤其是金述,他对你的算计颇深,每一步都藏着阴谋。你定要时时警惕他,万不可被他蒙蔽,要小心他为达目的,利用于你。”

  乐安微垂着侧脸,眼中盈着的泪水缓缓止住,脆弱不见。

  她沉静一瞬,眼眉冷峭带着不容小觑的诡谲,声音幽幽,意有所指。

  “他利用我…………我亦可利用他……”

  梁衍寒星般的黑眸,闪过一片肃杀清寒,眉头皱起,紧紧盯着周身突然透出几分逼人气势的乐安,语气警惕。

  “你欲如何?”

  乐安缓缓站起身,那双平静的眼眸下,此刻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

  “金述对我有所图,无非是想借我牵制阿兄,或是在戎勒王庭中谋取更多权力。既然他利用我,我亦可顺着他的心思,假意周旋,没准还能从他处,套出许多消息,为我救公主作备。”

  梁衍眼底雾气散去,忽地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语气急促地制止。

  “不可,太危险了!金述心思深沉,你与他周旋,无异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说着,梁衍转向乐安上前,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沉稳,却多了几分疲惫。

  “你出使戎勒之事,我虽万般不同意,但陛下旨意覆水难收,我只能尽力为你铺路。我会选可靠的随从,再密令觐朝细作暗暗协助你。阿兄只愿你平安归来,至于如何救回公主,阿兄会细细筹谋,你去往戎勒,只需平静等待消息。若事不可为,或遇危险,切勿强求,传信回来,兄长便是倾尽全力,也会接你回家。”

  乐安闻言抬眸,望着梁衍那一片担忧与守护,她眸光坠着点点暖意星光,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安全感与底气。

  她心下清楚,此去戎勒,自己绝不可能坐以待毙,定会主动筹谋营救福仁。

  但此刻看着梁衍守护的神色,还是乖巧地认真点了点头。

  她很想沉浸在这份兄妹亲情间,不想这份离别前的温情,以争吵收场,便轻声应道。

  “好,我等阿兄……”

  晨光透过殿门,尽数洒进大殿,落在兄妹二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两人目光对撞,彼此眼中都藏着各自不可言说的心思。

  ——

  三日后晨时,天色灰色阴凉,铅云低垂。

  冷风裹着深秋的寒意,在道旁的枯叶间徘徊摇摆,洒下一地碎黄,透着萧瑟。

  乐安一袭水蓝绣线花穗寒梅素衣,衬得她肤色愈发透白,仿佛盈盈一汪清水,不染尘埃。

  发髻簪着支温润的青玉簪,玉色莹润相映,既不失女使的庄重大气,又添了几分清雅。

  她已拜别梁衍和梁宸,在红豆依依不舍的送别目光下,压下心头酸涩,踏上了去往戎勒的马车。

  她刚掀开马车车帘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面,她眉头狠狠皱起。

  马车内正位上,已坐着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金述。

  这是自破庙一别后,她再见他。

  那日破庙,火光摇曳,她狼狈不已。

  金述及时出手相救,现下她心中虽有感激,甚至因他几句温柔安抚,生出过不该有的动摇。

  可后来从梁衍口中知晓,他的接近算计那般早。

  他的柔情蜜语,大概不过是他步步为营的筹谋。

  这份感激便立刻掺了刺,变得膈应起来,好似吞了什么异物般吐不出咽不下。

  金述身着藏青银纹袍衫胡服,在昏暗的空间内泛着冷光,衬得他异族贵气。

  他未束高冠,浅束的微卷黑发随意垂落肩头,透着随性不羁,也多了些草原人的凌厉鲜活。

  他见乐安进来,抬眸轻笑,眼角眉梢带着喜悦,语气刻意熟稔得令人不适。

  “梁三小姐,哦,不,如今该唤梁女使了?”

  他心中暗自盘算,原本以为,自己用福仁公主的消息诱使,她定会成为他的妻。

  可她倒是让自己意外,心思狡捷,竟另辟蹊径,成了所谓的‘觐朝女使’。

  还真是应了她说的那句,‘不嫁与他,也能去往戎勒。’

  不过无妨。

  金述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不管她以何种身份,结局都是要去往戎勒王庭。

  如此他便成功一半,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定会让她爱上自己!成为自己的妻子!

  乐安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疏离地唤了声“右贤王”,便径直在马车一侧坐下,与他保持着距离。

  她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车队足有近二十人。

  其中不乏有两方护卫,侍从,还有她带的为回馈和平为名,传播技艺的觐朝工匠典籍,一同出使。

  虽远远比不上公主和亲时的浩荡仪仗,却也不算简陋,完全足够两人各自乘车或骑马。

  可金述偏要与她同乘,难不成这一路去往戎勒的漫长路程,她都要和这人共室?

  一想到这里,乐安抿了抿唇,便觉得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