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直播萌芽-《服装品牌主理人》

  人到了绝境,平时看不上的东西,也会捡起来琢磨琢磨。就像快饿死的人,平时挑食,这会儿看见野菜窝头,也得试试能不能充饥。SUdU到了2022年下半年,就是这光景。传统路子基本堵死,社区团购这种“巷战”虽然能续口气,但太累人,也做不大,不是长久之计。

  那会儿,我晚上睡不着,就抱着手机瞎划拉,既是排解焦虑,也是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活的。这一划拉,就划拉出点味道来了。

  先是刷到一个以前在四季青认识的老板,老陈。这家伙以前在隔壁档口卖中年女装,风格那叫一个花花绿绿,我们私下还老笑话他土。可这次刷到他,我差点没认出来。好家伙,背景弄了个挺像样的直播间,打光板、摄像头一套齐全。他本人穿着件亮闪闪的裙子,正对着镜头扭来扭去,嘴里喊着:“家人们!最后一波福利了啊!这件真丝裙,专柜价一千八,今天在我直播间,只要一百八!上车!赶紧上车!” 下面评论区刷刷刷地滚,都是“已拍”、“求链接”。我看得目瞪口呆,这老陈,啥时候玩起这个了?

  接着又刷到几个以前认识的、规模不如我们的杭州小服装厂老板,也在直播间里吆喝。有的背景就是车间,后面还有工人在踩缝纫机,号称“工厂直供”;有的主播口若悬河,旁边还有个助理举着“只剩最后10件”的牌子制造紧张气氛。

  开始我觉得挺好笑,这不成电视购物了吗?太low了!咱们SUdU是讲品牌调性的,怎么能干这种事儿?但看着看着,我笑不出来了。因为我注意到,这些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动辄几百上千,而且货真能卖出去!老陈一场下来,我看后台滚动显示的成交额,估计得有小十万。这对我当时那个一个月营收才几十万、还净是亏损的公司来说,冲击太大了。

  更让我心里一动的,是这种模式的韧性。管你外面疫情封控还是交通不畅,只要主播有手机,有网络,就能开播。用户关在家里,刷手机的时间更多了。这玩意儿,好像不怎么受“场”的限制啊?这不正好暗合了我之前想的“人-场-货”新路吗?

  我心里开始活泛了,但又有点拉不下脸。就像个练了几十年正统武术的老师傅,突然看见街头混混用王八拳打赢了架,心里鄙视,又忍不住好奇:这玩意儿,真这么管用?

  在一次核心团队线上会上,我试着把这个观察抛了出来。我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兄弟们,我最近刷手机,看老陈——就四季青那个卖花花绿绿裙子的——在直播间卖得风生水起。你们说,这直播……咱们是不是也能……试试水?”

  话一出口,冷场了。

  屏幕上,几个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刘春宇先吭声,语气带着不屑:“汪哥,那不是跟以前电视购物一样吗?嗷嗷叫,搞噱头,太掉价了吧?咱们的品牌形象还要不要了?”他是做渠道出身,讲究的是体面和规矩。

  林夕皱着眉:“直播卖货,对画面、灯光、主播形象要求很高吧?咱们的产品是讲究设计和质感的,在那种闹哄哄的环境里,能展示出价值吗?别把咱们的调性做没了。之前我们做过,效果不是太好。”设计师的骄傲,让她本能地排斥这种“喧闹”。

  连一向稳重的云飞也担心:“这模式靠谱吗?退货率高不高?结算周期怎么样?别忙活一场,赚不到钱还惹一身骚。” 供应链的人,最关心的是稳定和风险。

  只有吴永浪,管内容的年轻人,眼睛有点放光:“汪总,我有关注!现在抖音和快手的数据增长非常快!这是一种新的内容形式和互动方式,确实有可能直接触达用户!”

  我一看这情形,就知道阻力不小。老兄弟们思维转不过弯来,觉得这是“歪门邪道”。我能理解,我自己何尝不是纠结万分?

  但我心里清楚,不能再犹豫了。公司等不起。我用手指敲了敲摄像头,让大家安静,说:

  “我理解大家的顾虑。觉得low,怕掉价,担心不靠谱。这些担心,都对!”

  “但是,”我话锋一转,语气加重,“兄弟们,咱们得面对现实!咱们现在还有‘价’可掉吗?仓库里的货再放着,就不是掉价,是报废了!品牌形象不是端着架子端出来的,是活下来之后才能谈的!”

  “咱们不学老陈那种大呼小叫,但能不能探索一种适合咱们SUdU的直播方式?比如,不讲低价甩卖,讲穿搭技巧?不讲工厂尾货,讲设计理念?咱们把它当成一个线上体验店,一个能和客户直接说上话的超级客服窗口,行不行?”

  我这一定调,大家不吭声了。我把目光投向吴永浪:“永浪,你年轻,脑子活,这个事你牵头调研。别贪大,咱们就小范围试错。给你拨点小预算,目标就一个:搞清楚直播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转的!”

  “第一,平台摸底。抖音、快手、淘宝直播,都去看看,它们的规则、流量逻辑、用户画像是啥样的?”

  “第二,低成本试水。不用搞专业直播间,就在公司样品间,用手机先试试。主播……先从内部找,春宇、林夕,甚至我,都可以轮流上!就当练兵!”

  “第三,目标现实。别指望一炮而红。第一期目标:能顺利开播不卡顿!第二期目标:在线人数能超过10个人!第三期目标:能卖出去一件衣服!就算胜利!”

  我这“三步走”战略,把宏大目标拆解成了“不丢人”的小任务,大家心里的抵触情绪小了点。算是勉强达成了“试试看”的共识。

  说干就干。吴永浪团队立刻行动,研究平台规则。钟旭负责技术支援,搞了部好点的手机和一个小型补光灯。最大的难题是主播。让谁上?刘春宇对着镜头就结巴,林夕嫌不好意思,推来推去。最后没办法,我大手一挥:“别争了,第一场,我亲自上!反正我这老脸皮厚,不怕丢人!”

  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SUdU的直播“处女秀”,是在一个周三晚上八点。背景是林夕的样品间,堆满了衣服。我就穿了件咱们自家的基础款卫衣,也没化妆,打了个光,就这么开了抖音直播。

  那场景,现在想起来都好笑。我心里打鼓,脸上强装镇定,对着镜头,干巴巴地说:“呃……大家好,我是SUdU的汪小闲。今天第一次直播,没啥经验,就跟大家聊聊衣服……”评论区稀稀拉拉,都是我们自己的员工在刷“老板加油”、“衣服好看”,偶尔进来一两个陌生人,停留不到十秒就走了。在线人数峰值9个人,其中6个是我们自己人。播了半小时,一件没卖出去,尴尬收场。

  后续又试了几次,让刘春宇讲渠道故事,让林夕讲设计灵感,效果都差不多。在线人数个位数,销售额基本为零。团队里开始有风凉话了:“看吧,我就说这玩意儿没用。”“净瞎折腾,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清库存。”

  初期试水,效果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惨淡。

  但我没叫停。我给大家打气,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失败是正常的!咱们一个新手,一上来就想爆单,那才见鬼了!重要的是,我们迈出了第一步!我们知道了直播怎么回事,知道了咱们哪里不行——是不会说话?还是货品不行?还是时间不对?知道哪里不行,就是最大的收获!”

  我让吴永浪把每一场的数据都记录下来,哪怕再难看也要分析:什么时候人多?用户爱听什么?哪个产品哪怕只有一个人问,也要标记出来。

  这阶段的直播,就像在黑暗中摸索。投入谨慎,效果平平,团队信心不足。但它最大的价值,不是卖了多少货,而是像一颗种子,在我们这片极度板结的传统土壤里,硬是拱开了一条缝,发出了一颗极其孱弱的嫩芽。它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尽管前路迷茫。

  更重要的是,它逼着我们这帮“老古董”,开始放下身段,真正去观察和思考这个全新的世界。我们知道这玩意儿可能很重要,但具体怎么玩,还得交一大笔学费。

  企业转型,最大的障碍不是资源,是思维惯性。让一群成功过的老人否定自己过去的路径,去学习一套全新的、看似“不入流”的玩法,比登天还难。老板必须带头跳坑,用实际试错来教育团队。

  新业务孵化,早期一定要“去KpI化”。如果一开始就盯着销售额,几次失败团队就没信心了。应该设定学习型目标,比如“跑通流程”、“认知用户”,允许失败,鼓励试错。

  趋势就像谈恋爱,光靠听介绍不行,得自己亲自去接触,哪怕一开始很尴尬。直播这玩意儿,看再多案例,不如自己亲自播一场感受深。那种和用户直接互动的冲击力,是任何报告都无法替代的。

  直播的萌芽,虽然弱小,却标志着SUdU终于开始笨拙地、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向“人-场-货”的新大陆,扬起了那张破旧而迟疑的帆。尽管风浪很大,船也破,但船头,总算调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