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各怀心思-《明末:铁血山河》

  故事回到荆州城

  西路军拿下潜江后,前锋于九月二十日。

  已经在荆州府周围活动频繁。

  总兵郑四维身披铁甲,凝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明军游骑烟尘,却不见慌乱。

  “大人,知府王开光大人到了!”

  亲兵快步上前禀报。

  郑四维立刻转身,迎向匆匆登上城楼的王开光。

  这位知府大人官帽微颤,脸色苍白,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府台大人亲临城防,末将有失远迎!”郑四维抱拳行礼,声音沉稳。

  王开光顾不上客套,急喘了几口气,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郑总兵!这…这邓贼的大军已近在咫尺,游骑哨探四出,江陵县昨日……昨日已然降了!”

  他紧盯着郑四维,语气中带着不解:

  “如今城内人心惶惶,下官署中吏员多有潜逃者!总兵大人,何以…何以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郑四维扫过城外,又缓缓移回王开光脸上,反问道:

  “府台大人以为,末将当如何?是如那江陵县令般开城迎贼,还是…弃城而走?”

  王开光被他问得一窒,不由得一呆:

  “这....下官非是此意!只是…只是敌势汹汹,荆州孤悬,援兵何在?”

  “这城…如何守得?总兵大人莫非已有万全之策?”

  郑四维看着王开光的神色,沉默片刻:

  “万全之策?府台大人,如今这局面,何来万全?”

  “倘若要逃?又能逃往何处?朝廷早有法度,弃城而逃者斩!”

  “我等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猛地一拍冰城墙垛口,甲叶铮然作响。

  “我等世受皇恩,守土有责!这荆州城,便是你我职分所在!”

  “贼兵虽众,城垣尚在,将士之心未死!”

  “此刻若逃,上负君恩,下愧黎民,更愧对列祖列宗!唯有…死守而已!”

  王开光被他这番慷慨激扬震得目瞪口呆。

  心思想着这老狐狸,装给谁看?

  他知道郑四维的前身是闯贼,更知城中四处流传的流言蜚语。

  “府台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只见总兵郑四维身后墙角暗处,冷冰冰的身影突然冒出来,正是那阿克敦。

  阿克敦对着王开光略一抱拳,声音洪亮地压过城头的风声:

  “五日前,我军探马已快马加鞭,星夜向常德、岳州两路告急求援!”

  “两地守将皆知荆州乃湖广腹心,唇亡齿寒!”

  “只要我等上下一心,守住这荆州坚城十日,到时援兵到来,围城自解!”

  王开光眼中瞬间一丝困惑,:

  “守住十日足矣?”

  “阿克敦将军所言不虚,求援文书既然五日前就已发出。”

  “算算时间,最迟十天应该会有消息。”

  如今虽然江陵已经落入贼手,水路过来已无可能了,不过好在陆路畅通。

  十日的话应该也够了。

  王开光叹了口气,语气似乎安心不少。

  他对着郑四维和阿克敦深深一揖:

  “既如此……守城之事,全赖二位将军了!下官…”

  “下官定当竭力筹措粮秣,安抚城内,与军民共守此城!”

  -

  待王开光走后。

  郑总兵语气轻飘地问道:

  “阿克敦大人,您看……咱们能守十日吗?”

  阿克敦横了他一眼,并不想答话。

  他心中其实想过出城与敌野战,奈何荆州城满洲兵骑兵兵力单薄,绿营兵他信不过。

  况且,他更深怕这些汉将,待他前脚带兵出城,后脚便将城门紧闭,献城投降。

  眼下唯有他亲自坐镇,死死盯住这帮汉人,逼他们拼死效力,方为万全之策。

  他也曾闪过弃城的念头, 可朝廷今年已明发上谕: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他没其他路可走。他在心里哀叹,希望能撑得住十天吧。

  -

  九月二十二日,西路军已经陆续清理完清军外围阵地。

  旗帜如同遮天的乌云,将这座湖广重镇死死围困。

  城墙之外,是整齐的盔甲,森寒的刀枪,连绵的营寨。

  城墙之内,是日渐耗尽的粮秣、蔓延的恐慌。

  周开荒遵从着邓名的意思,并没有急着攻城。

  而是派人四处射进来招降书。

  而且威胁,如果二日之内不投降,便要大军攻城。

  -

  总兵府内,气氛凝重。

  郑四维端坐主位,脸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

  他并非不想投降。

  事实上,自从前些日子,他就秘密的那些城中的探子和使者往来。

  然而,郑四维自视甚高,他手握荆州坚城和城内残存的满汉兵马,自认是关键棋子。

  他心中盘算的是吴三桂式的泼天富贵:世镇湖广?

  最不济也要一个实权总兵外加世袭罔替的爵位!

  他看得出来邓名有争夺天下的野心,他认为他出的起这个价。

  因为他从原来的闯军将领投降清廷,清廷就毫不吝啬给了他一个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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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使者传来的一句“保留性命,酌情任用”,在他看来简直是侮辱!

  他一直在拖,在讨价还价,幻想着邓名大军顿兵坚城之下损失惨重时,会不得不满足他的胃口。

  此时真的等大军压境,他心里也不由得着急起来了。

  原来一直保持的否极泰来,随遇而安的形象完全没有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自己退一步?

  他的下首,坐着两位满人将领。

  正蓝旗的甲喇额真统领阿克敦,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郑四维,毫不掩饰怀疑与审视。

  他的职责就是钉死在这里,监视郑四维,确保这座城不落入明军之手!

  任何郑四维的拖延和闪烁,在他眼中都是背叛的前兆。

  他手握最精锐的正蓝旗兵,是城内唯一能制衡郑四维的力量。

  另外一个就是镶黄旗的参领塔克世,此时已经被阿克敦解除了人身自由。

  眼下确实太缺人手,明军随时会攻城。

  多一人多一份力,他也是不得已。

  何况塔克世出生于镶黄旗,乃是上三旗,他的一些铁杆亲随并不少,而且朝中有人。

  阿克敦并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

  塔克世的亲卫阿勒泰,则如同最沉默的影子,侍立在他身后。

  阿克敦率先打破沉默:

  “郑总兵!昨夜有人偷偷打开城门,跑了十七个!”

  “城西、城南都有!守备松懈至此,如何抵挡明贼大军?!”

  他重重一拍身边的茶几:

  “我正蓝旗的兵,日夜巡防,尚且疲于奔命,你麾下的绿营汉军,却像筛子一样往外漏人!你这兵是怎么带的?”

  郑四维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克敦大人,稍安勿躁。人心浮动,在所难免。我早已下令各部严加管束,各门守将加倍警惕。”

  他叹了口气。

  “人心浮动,在所难免?”阿克敦猛地站起,声音陡然拔高,

  “我看是你郑总兵驭下不严,心存懈怠!甚至想献…哼!”

  他没把话说完,但那个“哼”字充满了怀疑,

  郑四维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阿克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郑四维为朝廷守这荆州城,殚精竭虑,何来懈怠?”

  “士兵逃亡,乃人之常情,非我一人之力可绝!你若有良策,不妨直言!”

  “良策?”

  阿克敦冷笑一声,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良策就是立刻行动!光靠你那些‘严加管束’的空话顶什么用?”

  “当务之急,是立刻抓丁!”

  “把城里所有能扛得动石头的男人,无论老弱,统统给我赶上城墙!”

  “填补那些逃兵的空缺!守城需要人,需要更多的人!不能再等了!”

  抓壮丁!郑四维心中咯噔一下。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强征城内百姓,必然激起民怨沸腾。

  一旦失控,内忧外患,局面将不可收拾。

  而且,这些未经训练的壮丁上了城,除了当炮灰,又能有多大作用?

  更重要的是,这会把城内百姓彻底推向明军一方,断了他日后讨价还价甚至“反正”的根基!

  “抓丁?”

  郑四维立刻表现出强烈的抵触,声音也强硬起来。

  “阿克敦大人,此计万万不可!城内百姓已是惊弓之鸟,强征壮丁,无异于火上浇油!”

  “万一激起民变,与城外明贼里应外合,这城还如何守?”

  “况且,那些未经训练的百姓上了城头,惊慌失措。”

  “非但不能助守,反而会冲乱阵脚,徒增伤亡!”

  他说的冠冕堂皇。

  “怕民变?怕乱阵脚?”阿克敦的眼神锐利如刀,步步紧逼,

  “郑总兵,你究竟是怕民变,还是怕把城里的人都得罪光了!”

  “断了你日后‘酌情任用’的后路?!守城就是打仗!”

  “打仗就要死人!妇人之仁,只会让城池更快陷落!”

  “你麾下兵员不足,逃亡不止,不抓丁,难道等着明军爬上来吗?”

  他再次点破了郑四维心中那点隐秘的盘算。

  “你!”

  郑四维被戳中痛处也猛地站起:

  “阿克敦!你休要血口喷人!我郑四维对大清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抓丁之事,劳民伤财,动摇根本,绝非上策!我不同意!”

  他断然拒绝,态度异常坚决。

  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阿克敦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他身后的两名戈什哈也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郑四维的亲兵队长也悄悄向前挪了半步,手按刀柄,警惕地盯着阿克敦的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塔克世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这笑声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阿克敦和郑四维都猛地转头看向他。

  塔克世慢悠悠地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碗,用慵懒却又充满讽刺的语气说道:

  “吵得好,吵得妙。一个嫌兵跑得不够快,一个嫌民怨不够高。”

  “明贼在城外磨刀霍霍,二位倒是在这总兵府里,争着给人家递梯子、送干柴。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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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正在对峙的两人瞬间僵住。

  塔克世身后的阿勒泰,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也闪过一丝嘲讽。

  阿克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塔克世的话虽然难听,却点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内斗只会加速灭亡。

  他强压怒火,松开刀柄,但语气依旧强硬,转向郑四维:

  “郑总兵!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兵员不足是事实!”

  “抓丁,势在必行!你若执意不肯…”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我正蓝旗将士,可代劳!只是这城中秩序若因此大乱,责任,须由你郑总兵一力承担!”

  “倘若荆州城有失,我等亦会向朝廷据实奏报你今日之‘忠勇’!”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最后通牒。

  郑四维心中怒极,但也明白阿克敦是真敢动手。

  他更清楚,如果让阿克敦的旗兵去抓丁,那场面只会更加血腥残酷!

  到时候激起更大的反抗,局面将彻底失控,对他更不利。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憋屈,脸色变幻数次。

  最终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妥协表情:

  “…好吧!我同意抓丁!但必须‘适度’!不得滥抓,不得扰民过甚!”

  “若有借机滋事、劫掠者,军法从事!”

  他咬牙切齿地强调了“适度”和“统一调度”,给自己留个能转圜的余地。

  阿克敦冷哼一声,知道这是郑四维的底线了,勉强算是达到了目的:

  “哼!郑总兵总算明白事理了!那就请立刻下令吧!”

  “明日天亮前,我要看到至少两千壮丁补充到城防各处!”

  他不再看郑四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议事厅,两名戈什哈紧随其后。

  郑四维看着阿克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颓然坐回椅子。

  他知道,这道命令一下,他在荆州城百姓心中最后一点形象也将荡然无存。

  那“酌情任用”的价码,似乎又贬值了不少。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迷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塔克世放下根本没喝的茶碗,对阿勒泰使了个眼色,也缓缓起身。

  走过郑四维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离开了。

  议事厅内,只剩下郑四维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