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魔头徒有虚名-《今天也在用阵法苟命》

  坊市的喧嚣开始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荒野间愈发清晰的风啸声,呼呼刮在脸上生疼。

  脚下的路从硌脚的碎石子变成了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土坡,偶尔路边还有顽强的荆棘丛不讲道理地拦路,非得撕扯点布料才肯放行他们。

  云清正跑得肺叶子都快炸了,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就再怎么和李敖哥练体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做有氧运动,而是在进行一种高强的窒息体验。

  旁边的墨规情况稍好一点?

  但他呼吸也明显粗重了不少,衣下摆沾满了泥点子。

  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摸到一块能勉强藏住两人的风化岩后面,云清正几乎是面条一样瘫软下去,胸腔剧烈起伏,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缓了足足几分钟,那股虚脱感才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尴尬,同时又有羞愤和“我怎么这么倒霉”的强烈怒火。

  她猛地扭头,瞪向旁边正微微喘息的墨规。

  “现…现在怎么办?全完了!他们肯定认出你了!我们也暴露了!接下来是不是整个仙盟都要发那种带我们画像的,赏金很高的通缉令来追杀我们了?!”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被各路江湖人士围追堵截的画面,越想越绝望。

  尤其是回忆起自己那堪称史诗级灾难的临场发挥和最后被云承意像指认垃圾一样点出名号的瞬间,她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头再给这岩石抠出一个藏身洞来。

  墨规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理了理刚才打斗和奔跑中弄乱的衣襟。

  这个动作在此刻的狼狈环境下显得格外可笑。

  他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清晰地传递着“你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不是反射弧太长了点”的讯息。

  “不然呢?”

  他声音微微发哑。

  “难道你以为,幽冥宗主是个能拿着仙盟津贴,还能在各大茶馆享受VIp待遇,闲来无事还能点评一下时事热点的荣誉职位吗。”

  “可你是宗主啊!”

  云清正简直要抓狂了,一种被虚假宣传坑蒙拐骗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不是应该…应该很厉害吗?就是那种…弹指间灰飞烟灭,跺跺脚修真界抖三抖,手下魔兵魔将无数,出行自带背景音乐的那种?怎么…怎么打个卫长风都像是勉强招架,最后还得靠跑路?”

  靠,这宗主是充话费送的吗?!

  她想象中的魔道高人,不该是这么…这么经济实惠型的吧。

  墨规被这话狠狠噎了一下。

  好像有一种类似于“学霸被问到自己唯一不及格的科目”的窘迫。

  他扭过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我都卡在筑基后期很久了。”

  ……?

  “啥?!”

  云清正猛地拔高了声音,眼睛瞪得溜圆。

  “筑基后期?你一宗之主?大哥你逗我呢?!”

  这修为水平,放在青岚宗也就是个内门精英弟子的中游水准,离一派宗主能让小儿止啼的魔头形象差了不止一百个卫长风吧!

  墨规似乎极其厌恶讨论这个话题,但看着云清正那的眼神,他还是象征性的解释一下吧。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常年跟个地鼠似的到处打洞,真以为这是我个人爱好?仙盟那帮家伙明的暗的追杀悬赏就没断过。哪来的时间安安稳稳坐在家里面结丹闭关修行啊看……我能维持住这个修为没跌回筑基中期就已经是天赋异禀,根基打得好了知道吗!”

  他越说语气越差,带着一股积压的憋闷和火气:“这破宗主的位置,是上一任死得突然又没指定继承人,按辈分硬塞到我头上的!我就是个赶鸭子上架的!接手的根本就是个空壳子,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云清正听得目瞪口呆。

  合着这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魔君,就是个被强行推上台,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被全世界组团刷经验的……

  倒霉蛋筑基后期?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简直像是听说老虎其实是吃素的一样离谱。

  她愣了半天,脑子里忽然闪过卫长风那举重若轻灵力澎湃的样子,一个荒谬又无比现实的念头冒了出来。

  “所以…所以卫长风那么死咬着你不放,也不是因为你是多大的心腹之患,而是因为他觉得你是个软柿子?!打败你就能立刻刷到巨额声望和经验值,踩着你这老牌魔头上位?!”

  墨规的脸瞬间黑得像包公,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但也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无疑是把他最后那点身为魔君的逼格彻底打碎,还扔地上还踩了两脚。

  云清正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搞了半天,她们俩,一个重生归来的废柴预备役,一个名不副实的落魄魔头。

  正被一个正道顶尖配置的天之骄子追得像世界杯上的足球一样满山跑。

  她看着墨规那副又憋屈又强装镇定,仿佛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消散了一些。

  但嘴上还是忍不住贱兮兮地刺了他一刀:“……那你这颗脑袋,在仙盟的赏金榜上,含金量还挺亲民的哈?”

  墨规猛地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显然被这句精准的补刀戳到了肺管子。

  他刚想开口,却脸色一变:“闭嘴。他们追来了。”

  云清正赶紧一动也不敢动。

  也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果然,极远处的天际边有什么正在快速逼近,里面还夹杂着灵力波动感。

  “走!”墨规低喝一声,猛地起身。

  云清正下意识跟着爬起来,可能是因为起得太猛,也可能是腿还软着,脚下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灌木丛。

  墨规倒是眼疾手快,下意识一把抓住了最容易抓住的云清正的大袖子——

  刺啦——!

  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

  那件质量本就堪忧的粗布衣裙袖子,经过连番折腾,终于不堪重负,从肩线接口处裂开了一大半,软塌塌地垂了下来,接着露出云清正里面同样破旧的中衣。

  云清正:“……”

  墨规:“……”

  两人对视一眼。

  “你爸的。你赔我衣服!”

  云清正率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怒道,一边手忙脚乱地把那半截断袖往上捞,试图让它看起来没那么像破布条子。

  哪来的钱买新衣服了!

  墨规迅速松开手,仿佛那袖子烫手似的,没好气地低声道:“……劣质货,也好意思让我赔?快走!”

  但云清正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下。

  她摸到了怀里那柄新买的冰凉梆硬的黑短刀。

  一股不管不顾的邪火和那股诡异的戾气再次涌上心头。

  她唰地一下抽出刀,黑黢黢的刀身在昏暗天光下像个黑洞,吸走了所有光线。

  她转身望向追兵来袭的方向,眼睛发红,像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挥舞着短刀:“跑什么跑!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墨规回头一看,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又猛地折返回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一把抓住她握着刀那只手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感觉骨头都快碎了。

  “拼?你拿什么拼?就凭你这把来历不明的破刀和你那刚够点灯的炼气七层修为?”

  “你是能劈开卫长风的天罚剑罡还是能挡住云承意?同归于尽?你怕是连他们十丈之内都靠不近就会变成一摊标准的修仙界有机肥料!”

  墨规汗颜。

  你想死我不拦着,但请你死远点,别溅我一身血还连累我一起上头条啊……

  “那我还能怎么办?!一直跑一直躲?像你一样?!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云清正眼睛更红了,挣扎着,那半截破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晃荡。

  “活着才有机会输出!懂不懂基本法!”

  她眼前这魔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粗暴地夺过她手里那柄碍事的刀,一把塞回她腰间的刀鞘里。

  然后几乎是拖着她强行往更深的密林里钻。

  “不想真被剁成饺子馅,就给我收起你那点的冲动!快点跟上!”

  云清正被他拽得踉踉跄跄,另一只手还得捂着那裂开的袖子防止它彻底掉下来,心里憋屈愤怒到了极点,却又无法反驳。

  她知道这该死的魔头说得对。

  但那种无力感和滔天恨意交织在一起,让她难受死了。

  两人不再交流,只剩下沉默的、狼狈的逃亡。

  一个满脑子想着怎么把身后那俩贱人砍成一百八十段,一个满心烦躁地计算着甩掉追兵的概率和身边这个麻烦精的存活率。

  而在他们身后远处,卫长风正姿态闲适地循着“它”留下的微弱印记不紧不慢地追踪着。

  云承意跟在他身边,忍不住问道:“师兄,为何不直接施展雷霆手段擒下他们?那墨规看来也不过是虚有其名而已。”

  卫长风微微一笑,目光掠过下方苍翠险峻的山林,如同在看一幅生动的狩猎图。

  “猫捉老鼠,总要戏耍一番,耗尽猎物的力气和希望,最后一击必杀,方能尽兴。”

  他顿了顿。

  更何况……那只老鼠,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一些。

  「灵体与未知戾气能量接触……共鸣现象产生……数据分析记录……建议持续观察……」

  “它”的意念冰冷而客观,只是忠实地记录着一切变量。

  狩猎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有趣的阶段。而猎物,还天真地以为能挣脱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