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暴将至-《今天也在用阵法苟命》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雾气在林间缓缓流淌,衬得墨规那张脸更不像人了。

  凌风上了劲,较量着寸步不让,凌霜则像个护崽的老母鸡,紧紧守在云清正身侧。

  云清正感觉自己像块被两头犟驴盯着的嫩草,虽然这比喻有点糟践自己,但感觉没错。

  打是打不起来的,除非墨规突然失心疯要屠城,但那不可能。裴玦会先哭给他看。

  当务之急是打破僵局,信息共享。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成功吸引三双眼睛的注视。

  “……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不小,万一卫长风还有后手……”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顾虑。

  凌风凌霜担心碧波城安危,墨规,好吧,墨规只担心他的钥匙又被人捅个窟窿。

  凌风沉吟片刻,率先作出让步的姿势。

  “云姑娘所言极是。若不介意,可往前方我凌家的一处水榭暂歇,那里设有禁制,较为安全。”

  他这话主要是对云清正说。

  但意思很明显: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墨规哼了一句,鼻孔朝天得看人。

  他当然看得出这小子那点心思,但他墨规行事,何需看一个小辈脸色?

  他只是……不想让她难做。

  对,就是这样。

  墨大宗主已经开始无师自通地给自己找借口了。

  …

  水榭建在一片幽静的水湾深处,被阵法笼罩,外面看去只见朦胧水汽。

  内部陈设清雅,燃着宁神的香味。

  四人分席坐下,气氛依旧尴尬得像结了冰。

  凌霜忍了半晌,也是忍不住再次开口:“墨宗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救我师妹,我等感激不尽。但你幽冥宗与我仙盟正道素有嫌隙,你此番前来,究竟意欲何为啊?”

  墨规眼皮都懒得抬:“本座行事,需要向你汇报?”

  凌风像是白了墨规一眼,按住姐姐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接口道:“墨宗主息怒。家姐只是担忧云姑娘安危。毕竟,如今修仙界皆传云姑娘与贵宗关系匪浅,此事颇为敏感。”

  他顿了顿,看向云清正,“云姑娘,魔道之人,惯会蛊惑人心,其所图或许甚大,你千万小心,莫要轻信。”

  这话简直是在墨规的雷区精准蹦迪。

  果然,墨规冷笑一声,毒舌技能全开:“呵,仙盟正道?就是那个一边用着别人一边把人当贼防还美其名曰‘制衡’的正道吗?就是那个养出卫长风那种伪君子,还能让他稳坐高位的正道?真是好一个‘正道’。”

  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看向对面的两个正派世家:“碧波城守着‘碧波环’,日子想必很舒坦吧?呵,反正有仙盟补贴,混吃等死也不错啊?”

  凌风凌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这话毒辣的很,差点就把所有的伪装都撕下来踩烂了。

  云清正眼看又要吵起来,赶紧插话,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够了!现在吵这些有什么用?卫长风都要骑到所有人头上拉屎了!”

  情急之下爆了粗口,让在场三人都愣了一下。

  她看向墨规。

  “你,别光顾着怼人。好奇?查真相?行啊,把你查到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啊?光靠嘴说谁不会?”

  墨规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

  但他确实理亏在先。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道歉这种事,怕是比让他越级挑战还难吧。

  “……咳。此前……确有用你探寻上古封印之疑。”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憋出一句,“此事……是我不够周全。并非有意欺瞒。”

  看,这就是墨规式的道歉。

  没有“对不起”,没有“我错了”,只有“是我不够周全”,仿佛是在做战略复盘。

  但了解他的人都明白,这已经是极限了。

  云清正心里哼了一声,没那么容易买账。

  她看着墨规,那人却只是将目光移回来,最后定格在她这里。

  云清正觉得墨规看她的眼神,总像是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担心再次磕碰的古董器皿一样。

  他终于开口,下了台阶。

  “本座此行,非为碧波城,也非私怨。”他顿了顿,像是要给这几个字注入更重的分量。

  “我是为撕开一张蒙蔽了整个修仙界上千年的画,皮。”

  “画皮?”凌风眉尾轻抬,似是不能理解究竟为何意。

  凌风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习惯了一切都在秩序下运行,而墨规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秩序的一种挑衅。

  “不错。”墨规颔首,指尖灵光流转,光芒凝聚。

  浮现出的是八大宗门与其镇派法宝的罗列名号,很庄严。

  “看仔细了,这便是仙盟赖以维持‘平衡’,让你们感恩戴德了千年的根基。尔等可曾用脑子想过,这其间的‘搭配’,合乎哪条天道至理?”

  他没给众人喘息的机会,指尖点向图谱,开始一一剖析:

  “一,碧波城,碧波环。” 他看向凌家姐弟。

  “此物控水御海,滋养万物。与你城水缘根基看似天作之合,然……”他话锋如刀,精准切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过度依赖单一属性,是否无形中扼杀了其他灵根弟子的道途?碧波城繁华之下,可曾留意土性灵矿日渐枯萎,火性灵材需十倍高价求购外域?此乃画地为牢。”

  凌霜忍不住开口:“碧波环护佑我一城安宁,纵有些许代价,也是值得!”

  墨规甚至懒得看她,只淡淡道:“用全城潜力换来的安宁,与精心修饰的囚笼何异?”

  “二,弦月瑶池,幻月镜。”

  他继续道,“幻化无形,窥探虚实,惑乱人心。与其宗门幻术之道看似珠联璧合。然,”

  他语气里透出讽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常年驾驭如此诡谲之力,门下弟子是更超然物外,还是更容易迷失在真真假假之中,甚至分不清何为自我?此乃饮鸩止渴。”

  “三,幽冥宗,引魂灯。”

  到自己宗门,他好像无形中叹了口气。

  “号令幽魂,沟通阴阳。与我宗路数相近,代价则是无渡涯灵气沉滞如死水,阴气蚀骨,邪祟滋生,弟子修行,事倍功半不过等闲。此乃竭泽而渔。”

  怪不得那么穷…哦不是,是灵气匮乏。

  “四,青岚宗,扶摇扇。”

  他目光微沉,“引动九天罡风,瞬息万里,撕裂虚空。但青岚宗功法讲求中正平和,循序渐进。罡风暴烈,岂是易与之物?门下弟子近年是否心浮气躁,贪功冒进者日众?根基不稳,大道何存?此乃揠苗助长。”

  “五,须弥山,金刚印。”

  “无上金刚力,镇魔伏邪。佛修炼体修心,然过刚易折,杀伐之气日盛,恐已偏离慈悲渡世之本心,渐染怒目戾气。”

  “六,寒镜天宫,太阴绫。”

  “至阴至寒,冰封万物。与宫主功法极致契合,然孤阴不生,极致之力意味着极致风险与消耗,门下几人能承其重?恐已是高处不胜寒。”

  屋内也没人反驳他了,全都屏息凝神呢听着。

  “七,后土宗,九息剑。”

  “蕴大地生机,九息枯荣。后土宗敦厚稳重,擅御土石。生灭之力岂易掌?稍有不慎,恐被反噬,汲取生机,或引发地脉异动。此乃刀尖起舞。”

  “八,赤焰门,焚天轮。”

  “烈焰熊熊,焚天煮海。赤焰门功法暴烈,火上浇油,威力无穷,然是否已控不住火?门下弟子走火入魔之数,怕是各宗之冠吧?此乃玩火自焚。”

  他一口气说完,连喘息都未,云清正听了个云里雾里,跟着上不来气。

  空中灵力图谱光芒流转,八个宗门与法宝的名号彼此纠缠,形成一个精致别扭的图案,像一个完美但关节全部错位的木偶一样。

  水榭外,原本只是朦胧的水汽,不知何时凝聚成了真正的雨云,低低地压在水面上,天色暗沉下来。

  水榭内死寂。

  凌风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他试图维持风度,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紧绷。

  “现在,再看。这像是契合?这分明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错配!每一对组合下,都埋藏着或明或暗的排斥、抑制与过度消耗。”

  墨规流露出一副“怎么不早点相信我”的表情。

  “仙盟给予你们的,从来不是助力,而是让你们艰难前行的镣铐!这镣铐让你们无法真正摆脱它,又永远无法成长到能威胁它的高度,甚至彼此因功法被法宝扭曲定型,也难以联合起来。”

  “此乃绝户之计!千年以来,修仙界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各大宗门皆如笼中困兽,在原地打转,慢性消亡。而仙盟,则稳坐高台,享受着你们的供奉,维持着这虚伪的平衡……”

  云清正听得心头发冷,又有一股怒火窜起。

  原来如此!那些别扭的感觉,并非她多心!

  凌风也攥紧了拳,“……即便如此!维护封印,难道不需要…”

  “维护封印?”

  墨规嗤笑一声,打断他。

  “若本座所料不差,这八大法宝,乃至更多被拆散的,其本身或许就是那上古封印大阵的核心组件,仙盟将其打乱,让不相干甚至属性相冲的宗门来看守,这封印本身,早已千疮百孔,名存实亡了!”

  墨规看了看呆若木鸡的三个人,竟还有点暗爽。

  “否则,卫长风何必急于收集?他想要的,绝非力量本身。要么,他想重组这破阵,纳为己有。要么……他想彻底撕碎它……”

  凌霜猛地站起,带倒了身后的竹凳,发出突兀的响声:“这……太荒谬了!”

  “荒谬?”墨规冷眼看她,“ 比起卫长风成功后将至的末日,这真相仅仅是令人不适罢了。”

  他不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

  该点的,已点透。

  云清正知道,墨规这番话,虽然荒谬,但是是现在最有可能也最现实的真相。

  “霜师姐,子谦兄,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若这一切为真,我们无人能置身事外。这早已非我一人之仇。”

  凌风闭上眼,像是接受什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时,眼底虽仍有惊涛骇浪,却多了一份决断。

  “墨宗主,今日之言,颠覆认知。凌某需即刻禀明家父,并动用一切力量查证。在此之间,碧波城会竭力保证云姑娘安全,并可…共享部分情报。”

  这是他权衡后,能做出的最重承诺。

  凌霜也重重点头,却不再全是敌意。

  墨规对此似乎早已预料,只淡淡颔首:“可以,之后的时间,我们就在这处水榭商讨。”

  墨规心下明了,这已是这些恪守“正道”规矩的仙n代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信任如同冰块,需一步步凝结,急不得。

  而他也从未指望过依靠谁,除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看似镇定的云清正。

  一场始于剑拔弩张的会谈,在墨规抛出颠覆世界的宏观真相面前,竟暂时达成了合作。

  云清正望着窗外。

  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水榭的屋檐和湖面,荡开无数涟漪,仿佛预示着这场刚刚揭幕的风暴,将波及深远,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