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上辈子,他们都去哪了呢?-《沪城来的娇气千金,拿捏冷面糙汉》

  交代完了所有事,秦水烟站直的身体。

  她朝着顾明远,轻轻摆了摆手。

  “明天早上五点,在村口集合吧。”

  “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话音落下,她便转过身,准备离开。

  “我送你!”

  顾明远几乎是脱口而出,急忙跟上了一步。

  夜太黑了,从这里回知青点还有一段不近的路,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女同志单独走。

  秦水烟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

  “不用。”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淡,像是被山风吹散的烟。

  “我想一个人走走。”

  “散散心。”

  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晚发生的一切,以及,厘清那些被搅乱的,属于上辈子的记忆。

  听到她这样说,顾明远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好。”

  “那你……路上小心。”

  秦水烟没有再回话,只是抬起脚,继续朝前走去。

  她的身影,很快便被前方更浓重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顾明远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个轮廓也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恢复了它原本的寂静。

  只剩下虫鸣,和风吹过棉花地的“沙沙”声。

  秦水烟一个人走在回知青宿舍的土路上。

  这条路,白天她和顾清辞走过无数次,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

  可在此刻,它却显得如此漫长,如此陌生。

  她脸上那些刻意维持的镇定与沉稳,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终于一点点地褪去,龟裂,然后剥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郁。

  其实刚下乡,第一次在和平村见到许默的时候,她就觉得很奇怪。

  她看着许默身边,总是围着顾明远,猴子那群半大的少年。

  看着那个温和踏实的许巧,为了他们的家,忙前忙后。

  她心里,就曾不止一次地想过。

  这些人……

  上辈子,都去哪里了?

  她记忆里的许默,是孑然一身的。

  他跟着父亲秦建国来到沪城时,就是一个人。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像一匹来自北方荒原的孤狼,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冰霜,身上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他沉默寡言,却把父亲交代的每一件事都办得妥妥帖帖,成了秦家最可靠的保镖。

  可明明现在,他不是一个人的。

  他的身边,围着那么多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那个把他当成天,当成信仰的顾明远。

  那个把他当成顶梁柱,全心依赖的姐姐许巧。

  上辈子,他们都去哪了呢?

  都死了吗?

  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只剩下了许默一个人?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尖锐的刺,从她重生以来,就一直扎在她的心底。

  她不敢去深想。

  因为每一个问题的答案背后,似乎都藏着血淋淋的真相。

  但是现在,在经历了今晚的一切之后,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许默。

  顾明远。

  他们跟着那个叫燕三爷的人做事。

  投机倒把。

  游走在法律与道德的灰色地带。

  这在1973年,是足以致命的罪名。

  一旦被抓住,枪毙,或者牢底坐穿,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所以,上辈子……

  他们是不是都出事了?

  是不是在那场她所不知道的灾祸里,所有人都被卷了进去,只有许默,侥幸逃了出来?

  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人的命运,走投无路,才会跟着父亲去了沪城。

  他带着顾明远他们走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绝路。

  在这个物质匮乏,处处需要票证的时代,他没钱,没背景,没出路。

  想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想要让身边的人不被饿死,除了铤而走险,他别无选择。

  秦水烟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那轮悬在天幕上的,清冷孤高的月亮。

  月光如水,却凉得刺骨。

  她忽然就理解了,上辈子,在她死后,许默为什么会自杀得那么干脆。

  他对着林靳棠的心腹,开枪。

  然后,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上,或许早就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人了。

  他的亲人,他的兄弟,可能早就在他去沪城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夜风吹过,卷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痒痒地扫过她的脸颊。

  秦水烟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机会,再回到上一世,去问那个浑身是血的许默,问清楚他身边的人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去问他,顾明远和许巧,上辈子到底是怎么了。

  所有的真相,都随着那一声枪响,被永远地埋葬在了过去。

  但是……

  秦水烟猛地睁开了眼。

  上辈子的事,她无力回天。

  但这辈子……

  这辈子,她可以!

  她可以改变许巧的命运,让她不用再为了弟弟担惊受怕,最后不知所踪。

  她可以改变顾明远的命运,让他不用再跟着许默走上那条不归路,最后死于非命。

  她可以改变……许默的命运。

  想到这里,秦水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激得她胸口一阵发紧,却也让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眼神,也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重新迈开脚步。

  ……

  第二天。

  天边才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连最勤快的鸡都还没有打鸣。

  整个和平村,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静之中。

  秦水烟已经起了床。

  穿好衣服,将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然后,她从自己那个上了锁的木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着的东西。

  是她的存折。

  她将存折放进随身携带的军绿色帆布包里,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拎着包,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泥土的芬芳。

  秦水烟来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天色依旧昏暗。

  朦胧的晨光中,一个瘦高的身影,早已等在了那里。

  是顾明远。

  他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眼睛直直地望着知青点过来的方向。

  看到秦水烟的身影出现,他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他立刻朝着她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秦水烟!”

  他站定在她面前,开口叫的,是她的名字。

  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

  秦水烟走过去,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顾明远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眼球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嘴唇干裂起皮。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憔悴。

  秦水烟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一夜没睡?”

  顾明远用力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似乎想掩饰自己的脆弱。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绷住。

  少年人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也沉了下去。

  “睡不着。”

  他顿了顿,抬起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向秦水烟,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害怕。”

  “害怕默哥……回不来了。”

  秦水烟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在巨大的恐惧和不安中,煎熬了一整夜。

  她没有说那些苍白无力的安慰话。

  只是伸出手,在那少年瘦削紧绷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别胡思乱想。”

  秦水烟收回手。

  “走吧。”

  “去银行。”

  *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在通往仙河镇的土路上。

  顾明远跟在秦水烟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前方那个纤细却挺拔的背影。

  明明跟他一样大,可她身上那股沉稳冷静的气场,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仿佛只要跟着她,天大的事,也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

  他们到仙河镇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街上开始有了零星的行人,国营饭店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的白烟,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食物的香气。

  银行储蓄所的木门刚刚被一个睡眼惺忪的职员打开。

  秦水烟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头,对身后的顾明远说。

  “你在这里等我。”

  顾明远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知道自己跟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会因为紧张露出马脚。

  秦水烟没再多言,拎着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径直走上了储蓄所门前的台阶。

  储蓄所里很小,只有一个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职员,正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她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同志,办什么业务?”

  秦水烟将帆布包放在柜台上,从里面取出了那个用手帕包好的存折,递了过去。

  “取钱。”

  女职员接过存折,漫不经心地翻开。

  当她的目光落在存折那一长串的数字上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审视和锐利的光。

  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同志。

  太年轻了。

  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蓝色工装,扎着高马尾,明艳的五官带着一股子天生的娇贵气。

  不像乡下人,倒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大城市姑娘。

  可这存折上的数字……

  女职员清了清嗓子,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同志,你要取多少?”

  秦水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

  “一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