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旧照新解溯前缘-《灯红酒绿的街市》

  在上海的档案馆阅览室内,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落在墨绿色的台布上,像撒了一把碎银。

  阅览室外传来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夹杂着档案馆工作人员低声的交谈。司徒倩面前的玻璃杯里,白开水已经凉透,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司徒倩小心地将一张1975年的黑白照片放在观片灯上,指尖避开照片边缘,怕留下指纹。而且,这看片灯的光线透过相纸,让画面更显清晰。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领口系着简单的蝴蝶结,是许峰前几日托人从香江带来的新款,布料挺括,带着淡淡的浆洗味。

  照片背景是外滩和平饭店的青铜旋转门,门把手上的花纹依稀可辨,能看出是繁复的西洋卷草纹。前排并肩而立的正是许敬鸿与她的祖父司徒远,两人手臂自然地搭在一起,笑容爽朗,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亲切。

  许敬鸿穿着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袖口露出的手表链闪着细弱的光。司徒远的中山装熨得笔挺,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梅花徽章。

  这与家族传闻中两人因理念不合而疏远的说法截然不同。她注意到祖父中山装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戏单,隐约可见《紫钗记》的剧目名,这正是许峰曾多次提及他父亲最欣赏的戏码。

  司徒倩的心跳漏了一拍,伸手轻轻抚平照片边缘的折痕。那道折痕很深,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藏在相册的某个角落很久了。

  与此同时,在香江北角那处被推荐为艺术驻地的旧厂房外,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拂着生锈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铁门旁的木牌早已腐朽,只能看清“永庆”二字,漆皮卷曲,像剥落的皮肤。

  许峰脚边的碎石子被踢到一边,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带着海腥味。他今天穿的卡其色长裤沾了些灰尘,是刚才穿过荒地时蹭上的。

  许峰正与一位身着褪色唐装、手执罗盘的老者交谈。老者的唐装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棉毛衫,罗盘的铜面被摩挲得发亮,指针依然灵敏地转动着。

  老者姓周,是附近的老住户,祖上曾在永庆班做过杂役,对这里的历史了如指掌。他烟斗里的烟丝燃着,冒出淡淡的青烟,在海风里很快散了。

  老者用烟斗指向斑驳的墙基:“许生,这地块的产权纸还登记在‘永庆班’名下,但地契却在七十年代中期转到了许氏手中。你可知1948年那场大火,烧掉的不只是一个粤剧戏班的舞台?”

  许峰握紧了手中父亲留下的旧公文包,皮革的纹理硌着掌心。包的提手处有些磨损,是父亲常年握持留下的痕迹。里面那份泛黄的“社团调解书”突然变得沉重——签署日期是1976年中秋,甲方代表许敬鸿的签名旁,盖着鲜红的“义安商会”骑缝章,印章的边缘有些模糊。

  司徒倩将照片翻转,在背面发现一行用铅笔轻轻标注的工尺谱符号。笔迹浅淡,像是生怕划破相纸,需凑近了才能看清每个符号的顿挫。

  她凭着记忆轻声哼唱,调子竟与她母亲生前时常吟唱的《帝女花·香夭》选段奇妙地契合。母亲临终前,就是哼着这段调子哄她入睡的,那时窗外的白玉兰开得正盛,花香混着药味飘进病房。

  一位年长的档案员路过,戴着老花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手里捧着一摞档案,用麻绳捆着,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瞥见照片后感慨道:“当年和平饭店的琴师老周总说,许先生和司徒先生曾合作改编过《霓裳羽衣曲》,可惜手稿在后来的动荡中散失了。”

  老周去年冬天过世了,享年八十七岁,生前总爱在档案馆门口的石凳上拉二胡,拉的最多的就是改编版的《霓裳羽衣曲》片段。

  这番话如同钥匙,打开了司徒倩尘封的记忆。她想起祖父晚年常对着一个布满霉斑的乐谱箱叹息,那箱子是深棕色的,铜锁已经锈死,上面刻着“听雨轩”三个字。他喃喃自语:“有些调子,要等懂它的人来续。”那时她年纪小,只当是老人的胡话。

  许峰跟随唐装老者穿过荒草丛生的卸货区,野草没过脚踝,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不时有虫豸跳开,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走。

  地面散落着生锈的铁钉和破碎的瓷片,瓷片上还能看到淡淡的青花图案,像是戏班当年用的茶杯碎片。

  来到锅炉房的残骸前,墙体已经坍塌大半,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炉膛,积着厚厚的灰烬。老者用烟斗柄敲击半截大理石柱础的侧面,动作熟稔,像是做过无数次。

  一个隐蔽的暗格应声弹开,里面铺着褪色的红绒布,托着一枚鎏金戏牌,牌面刻着“永庆班”三个篆字,笔画间还残留着些许金粉。“你祖父当年用这‘义演凭证’抵了三年地租,并说日后必有许家后人连本带利还清这份情义。”

  戏牌背面蚀刻着双龙戏珠纹,龙鳞的纹路清晰可辨,龙睛处镶嵌的翡翠碎片,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其形状与司徒倩所藏那半块龙凤玉佩的缺口完全吻合,许峰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玉佩拓片比对,分毫不差。

  林晓曼在上海的策展工作室里,正仔细审核“双城艺术驻地计划”的申报材料。工作室是间老式石库门房子,墙上钉着木板当工作台,上面铺满了文件,用镇纸压着,防止被穿堂风吹乱。

  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菊花茶,花瓣舒展,水色泛黄,是母亲生前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