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仅有此处,睹物思人-《掌家主母》

  沈归题下意识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但紧绷的心弦,在沈归题半只脚迈出门槛后,條然松散开。

  “请太医来瞧瞧便是,无需大惊小怪。”

  她坐回到铜镜前,喊来姜茶:“梳妆。”

  姜茶和清茶大眼瞪小眼。

  清茶难为:“小姐,您不亲自过去瞧瞧?”

  沈归题只答应苏沫,不能让傅玉衡死,可没说要亲力亲为照料。

  再者,前世的傅玉衡消沉归消沉,但无性命之忧。

  沈归题答非所问:“今儿早膳是什么,我想吃葱烧羊肉烧麦了。”

  清茶也不知该喜该忧,小姐不管小侯爷了,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一时赌气?

  沈归题慢条斯理地梳洗,在晨露中用过了早膳,完善图案细节,差人送去绣坊,这才不疾不徐去往了清风阁。

  一推开门,四面墙上全是仕女图。

  画中女儿郎,坐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

  也有立于桃花树下,团风筝线……

  各式各样,一颦一笑,都是同一张脸,都是苏茉。

  桌案上还有些未完成的画,苏茉身穿凤冠嫁衣,却苦着脸。

  每一幅画,每一条笔触,都能窥见傅玉衡的用情极深。

  沈归题扫一眼,心无波澜。

  傅玉衡对苏茉的深情,是一把尖刀,反复刺穿沈归题心房。

  久而久之,伤口结痂,金刚不破。

  “他怎么样了?”

  沈归题往阁楼上走,傅玉衡宿在扶拦边,屋檐对着的方向,就是皇庭。

  清茶正欲告知太医诊过,也趁着小侯爷昏迷,喂了些羹汤。

  恰时,傅玉衡冷冽的低吼传来:“都出去!谁准你们进来的!”

  清风阁,是他独自舔舐心病的地方。

  仅有此处,睹物思人,仿佛还和茉茉朝夕相伴。

  女婢吓得哆嗦,不敢抬头直视傅玉衡那双阴鸷的眸子。

  小侯爷在府中素来没什么好脸色。

  但像今日这般,大发雷霆还是极为少见的。

  瞧着她们被傅玉衡吓得瑟瑟发抖,沈归题站了出来:“我准的。”

  沈归题莲步缓缓走进门,清冷的面容上透着疏离感:“侯爷画地为牢,打算以死明志,可惜我答应过公主殿下,得要你活着。”

  听到苏茉,傅玉衡原本阴沉如墨的眼眸,骤然有了光。

  他漂亮的手指揪紧了被子:“她还说了什么?”

  此刻的傅玉衡长发披肩,那张白净清透的脸,根本就是女娲精心打造的稀世模板。

  然而,这个男人不管是身还是心,都不属于沈归题。

  沈归题感觉不到难受,有的只是丝丝怜悯:“她说让你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傅玉衡眉头压了压,眸子低垂,哀伤不需要言语,就看得人心生怜爱。

  沈归题还记得成亲那日,傅玉衡掀开了她的红盖头,第一眼,沈归题便惊为天人。

  可是她红鸾心动,竟听傅玉衡说:“你我夫妻,互不干涉,我娶你只因礼教使然,你若想走,侯府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沈归题本以为,自己不差的。

  在适嫁之龄,也有不少京中贵胄,托媒人上门提亲。

  父亲中意的傅玉衡,犹如悬在天上的月,这般耀目的男子,方能配得上她。

  沈归题遵从礼法,对傅玉衡掏心掏肺,终究是没感化他半分。

  当下,看他只因苏茉的名讳,就牵肠挂肚,沈归题只有一个字:酸!

  真是酸掉牙了!

  “你不会自己问?”

  她摆了摆手遣散了女婢,“有我在侯府一日,你死是死不了的,多请几回太医罢了。你不如策马去追,兴许还能将公主追回来。”

  傅玉衡深幽的眸子透出几分错愕,望着沈归题。

  她从前只会变着花给他送汤,送笔,见缝插针劝说他和苏茉终究是殊途不同归,收心从仕为先。

  而今,她是怎么了?

  傅玉衡不会知道,他为苏茉情深不寿的一生,都被前世的沈归题看在了眼里。

  沈归题轻微地耸了下肩膀:“当然,我会对世人说,曾天资聪颖,为国为民的汝阳侯府小侯爷,因染重病,不幸早夭。”

  傅玉衡喉头哽住,俊美的面容上生出恼意。

  侯府贤妻良母的沈归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咒他短命?

  傅玉衡揪着被子的指骨紧到苍白,沈归题却淡然转身离开。

  她从容下楼,留下一句:“饭菜放着,不想吃就多饿几顿。”

  清风阁的脚步声渐远,恢复到往常死一般的寂静。

  傅玉衡心绪却起起伏伏,被沈归题气的。

  五年的夫妻生涯,沈归题何时长出了满身尖刺,傅玉衡一无所知。

  沈归题迎着春花回景合院,还没进院门,就听婴儿哭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

  她脚步快了些,瞧见姜茶搂着襁褓,摇晃拍打,姜茶焦急地喊着傅清硕祖宗,也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

  沈归题总觉得硕硕遇到的危险,在两三月之后。

  可自她重活一世睁开眼,硕硕就哭闹不停歇,以前她忙着打理好汝阳侯府的方方面面,不甚留意。

  “小姐,少公子吃喝拉撒,奴婢照看可仔细了。不知为何,无端端就哭,奴婢……”

  姜茶有口说不清,清茶总说她照顾不周,这奶娃,不头疼不脑热的,哭个没完,她也摸不着头脑。

  “太医还没走远,再请来给硕硕也看看。”沈归题接手过孩子,心弦紧绷起来。

  若说她重生一世,硕硕还离她而去,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娃闭着眼,张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哭喊声吵吵嚷嚷。

  太医来把了脉,看了还未清洗的尿布,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夫人,少公子寻常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奶水不足,会补一些羊奶。”沈归题如实回答。

  太医摇头,“依老夫之见,少公子恐怕吃了些果子,还有些肉糜。”

  沈归题错愕,看向姜茶。

  姜茶如临大敌,连连摆手:“小姐,奴婢没有!奴婢怎么敢给少公子吃食上胡来。”

  这两丫头,都是沈归题从太保府上带来的,自小伺候她身侧,断不会耍什么坏心眼。

  忽然,姜茶恍然大悟拍着脑门道:“奴婢想起来了,前段时日,小姐去丝绸坊对接江南来的蚕丝商,遣奴婢取些银两送去,正逢傅小姐在,就交给傅小姐照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