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云岭风暖-《我的仕途不靠婚》

  云岭的秋老虎还没完全退去,傍晚的风却带着几分凉意。

  裹着茶园特有的清苦香气,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吹得办公室窗台上的绿萝叶子轻轻晃动。叶片上的水珠滚了一圈,没稳住,滴落在沈清姿手边的茶园补贴报表上,晕开一小片浅痕。

  她处理完最后一个数字,指尖悬在报表边缘片刻,终究还是落在了桌角的牛皮纸信封上 —— 这是她把信带回办公室的第三天。每天清晨整理桌面时能看到,傍晚核对文件时也能瞥见。可每一次伸手要拆,指尖都像被什么绊住似的,在信封封口处停住。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捏住信封边缘,轻轻撕开。

  风刚好又吹进来,带着远处稻田的甜香,把信纸的一角掀得微微翘起。抽出信纸时,指尖先触到了夹在里面的照片 —— 硬挺的相纸边缘被细心磨过,不刮手。

  照片上是云岭老林村的茶园,夕阳把层层叠叠的茶树染成金红色。几个老乡弯腰采摘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竹篮里的新茶泛着亮绿。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 “2025 年 9 月 12 日,李副县长摄”,字迹和信纸上的如出一辙,连顿笔的弧度都一样。

  她把照片放在窗台,让风轻轻托着,然后展开信纸。

  钢笔字力透纸背,笔画间没有了过去写公文时的凌厉,反而带着几分笨拙的认真 —— 是周聿的字,她太熟悉了。当初他们结婚时,他签署他的名字的时候,他字迹工整得像打印出来的,连标点都规规矩矩;如今却能看到几处细微的涂改。墨色稍深的地方,是 “想弥补” 改成 “想交代”,“希望你原谅” 改成 “希望你释怀”,连涂改的痕迹都透着小心翼翼。

  沈清姿的目光慢慢扫过信纸,没有急着往下读,而是停在 “你在意的也不是别人怎么看你,而是老乡们会不会因为流言,怀疑你做事的初心” 这句话上。

  指尖轻轻按在纸纹上,粗糙的纸面蹭得指腹微痒,心里却忽然一酸。风又吹来了,带着河水的湿润。她想起当年在青石镇,也是这样的傍晚,她蹲在田埂上,听隔壁村的老乡小声问 “沈镇长,外面说你贪了修水渠的钱,是真的吗”。

  那时风里满是稻穗的味道,却吹不散她眼眶里的热意。她以为那些委屈早被云岭的风刮走了,却没料到,周聿此刻竟能准确地写出来。像一把温柔的梳子,轻轻梳开了她心底打结的旧事。

  她继续往下读,看到 “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只是想亲口听听你这些年的经历” 时,嘴角轻轻牵了牵。

  没有官样的承诺,没有刻意的煽情,甚至没有说 “对不起”。只一句朴素的 “想听听你”,却比任何华丽的道歉都让她觉得踏实。

  风把窗台上的照片吹得转了个圈,刚好露出老乡们笑盈盈的脸。

  她把信纸折好,和照片一起放回信封,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 —— 里面放着当年的匿名信复印件,纸边已经泛黄;还有她在云岭第一年获得的 “优秀基层干部” 奖状,红色的绒面还很鲜亮。她把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旁边,指尖在信封上顿了顿,然后锁上了抽屉。

  那天傍晚,沈清姿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沿着新修的沿河步道慢慢走。

  步道是去年才竣工的,以前这里是堆满垃圾的河沟,夏天臭得人不敢靠近。她带着村民清淤、铺路、装路灯时,手上磨出的茧子现在还能摸到。

  如今步道旁种满了桂花树,风一吹,细碎的花瓣落在肩头。香得很淡,却很持久。

  夕阳把河水染成橘红色,波光顺着水流轻轻晃。

  几个孩子在步道旁的草地上追逐,风筝线被风扯得笔直,笑声顺着风飘过来,脆生生的;不远处的石凳上,两位老人正摇着蒲扇聊天。手里拿着刚买的、印着 “云岭有机茶” 字样的纸扇,扇面被风吹得忽闪忽闪。

  沈清姿停下脚步,靠在河边的护栏上。

  风里带着河水的湿润和远处稻田的清香,拂过脸颊时,像极了当年母亲给她擦汗的手。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 —— 这是她用三年时间,在云岭一点点建起来的安稳:老乡们能靠茶园增收,去年还有三户人家盖了新房;孩子们有干净的地方玩耍,镇上的小学还新修了操场;老人们能安心散步,社区医院每月还会来步道旁免费体检。

  这些安稳,像云岭的风一样,慢慢吹走了她当年的委屈,也让她有了面对过去的底气。

  她想起收到信的那天,县委办的小年轻跑进来,手里拿着手机说 “沈书记,北京来的演讲视频我看了,周司长说得真实在,还特意提了云岭的茶园呢”;想起昨天去老林村,村长递她热茶时说 “沈书记,外面那些瞎话早没人信了,咱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啥,你看今年这茶叶收成,比去年还多两成”。

  原来,周聿的公开道歉,早已悄悄传到了云岭。

  不是以 “施压” 的方式,而是以 “澄清” 的姿态,像风一样,把那些流言蜚语都吹散了,帮她彻底卸下了肩上的包袱。

  夕阳慢慢沉到山后面,天空从橘红变成淡紫,最后染上一层浅浅的灰蓝。

  茶山上的路灯先亮了起来,一点一点,像串在山间的星星。

  沈清姿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 —— 抽屉里锁着的,不只是一封信,还有她憋了三年的委屈,和对过去的执念。

  她忽然觉得,或许不用急着回复周聿,也不用急着做什么决定。只是给过去一个真正告别的机会就好。

  不是为了和周聿复合,不是为了回应谁的期待,只是为了自己 —— 为了解脱那个曾攥着匿名信哭到深夜的自己;为了拥抱现在能在河畔看夕阳、踏实做事的自己。她抬头看向远处的茶山,夜色里,风还在吹。能听到茶树叶子轻轻摩擦的声音,像在说 “都过去了”。

  沈清姿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轻快。风绕着她的发梢打转,带着晚归茶农身上的茶香,像是在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她知道,或许未来某一天,她会愿意和周聿坐下来,在云岭的茶树下。聊聊青石镇的雨,聊聊云岭的茶,聊聊这些年各自的经历。但那不是因为 “原谅”,而是因为 “释怀”—— 她终于能平静地面对过去,也能坦然地走向未来。

  夜风越来越柔,吹过河畔的桂花树,吹落更多细碎的花瓣。

  沈清姿抬手拂掉肩上的花瓣,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抽屉里的信还锁着,但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却被云岭的风吹亮了 —— 那是和解的光,照向过去,也照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