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真相之重-《疑难杂案》

  三日后的清晨,晨曦微露,沈默早早地便来到了宫门外。他静静地伫立着,凝视着那初升的朝阳,如同一幅金色的画卷,将宫墙染成了一片耀眼的金色。

  这三天里,朝野上下都被震动了,各种流言蜚语四处传播。然而,表面上的一切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冯保和李玉的叛乱被迅速定性为“阉宦谋逆”,所有相关的卷宗都被封存起来,那些涉案的人员也都在短时间内被处理完毕,或被贬谪,或被诛杀。

  就在沈默沉思之际,宫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太监从门内躬身走出,轻声说道:“沈大人,皇上宣您去养心殿见驾。”

  沈默微微颔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迈步走进了宫门。养心殿内,熏香缭绕,烟雾弥漫,给人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氛围。皇帝背对着门,静静地站在窗前,身披常服,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

  沈默快步走到皇帝面前,双膝跪地,额头触地,行叩拜之礼,朗声道:“微臣叩见皇上。”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这几日他都未曾安睡。皇帝看着沈默,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平身吧。”

  沈默谢恩后站起身来,垂手而立,等待皇帝的发问。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他问道:“崔爱卿的伤势如何?”

  回陛下,崔少卿余毒已清,只需静养数日。

  皇帝微微颔首,从案上拿起一份奏折:爱卿可知这是何物?

  沈默摇头:微臣不知。

  冯保的遗折。皇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三日前呈上,朕刚刚看到。里面详细记录了二十年前那晚...先帝驾崩的真相。

  沈默屏住呼吸。冯保竟留下了这样的东西?

  他说先帝是被朕毒杀的,说朕弑君篡位。皇帝突然冷笑一声,一个阉奴,也敢污蔑天子!

  沈默低头不语。皇帝的态度很奇怪——既愤怒,又似乎...有一丝不安?

  沈爱卿。皇帝突然换了语气,你与崔少卿共事多日,觉得他为人如何?

  这问题来得突兀。沈默谨慎作答:崔少卿才思敏捷,忠心为国,虽偶有轻浮,但大事不糊涂。

  是吗?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沈默,那爱卿可知他的真实身份?

  沈默心跳加速。皇帝果然知道了!他斟酌词句:微臣只知崔少卿是崔家养子,其他不敢妄测。

  皇帝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欢愉:不敢妄测!沈爱卿倒是谨慎。他走到沈默面前,压低声音,朕知道他是先帝幼子朱翊钧。

  沈默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锐利的目光。

  不必惊慌。皇帝摆摆手,朕若真想治他的罪,就不会等到今日。他转身从案头拿起一个锦盒,看看这个。

  锦盒缓缓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残缺的玉佩,只有下半部分,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钧”字。

  皇帝凝视着这块玉佩,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而低沉,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二十年前,朕在枯井边捡到了这块玉佩。那晚宫中大乱,朕带人四处搜寻幸存者,却只找到了这个……”

  皇帝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继续说下去。沈默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的表情,心中渐渐明白过来。

  皇帝接着说道:“朕一直以为小皇子已经……”他的声音略微颤抖,没有把话说完,但沈默已经能够猜到他的意思。皇帝当年或许并没有参与那场对皇子的杀戮,甚至有可能是在试图救人。

  沈默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崔鹏……朱翊钧说冯保推他入井。”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冯保?”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那个夜晚的情景,突然,他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那晚冯保确实在先帝身边伺候。”

  殿内气氛凝重,一时间鸦雀无声。沈默的脑海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如果冯保才是真正对皇子下毒手的人,那么他二十年后回来复仇,不仅要杀掉当年的凶手,连崔鹏也要置于死地,这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显然,冯保想要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灭口,以绝后患,其中自然也包括当年幸存下来的小皇子。

  就在沈默沉思之际,皇帝突然面色一正,沉声道:“沈爱卿。”

  沈默闻声,赶忙回过神来,躬身应道:“微臣在。”

  皇帝缓缓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冯保已死,李玉也已伏诛,先帝之事……就让它随着逝者一同消逝吧。”

  这显然是一道命令,而非商量。沈默心知肚明,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于是他低头应道:“微臣明白。”

  皇帝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至于崔鹏……”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他既然以崔家子的身份踏入仕途,那么朕便视他为崔家子。这些年来,他为官清正廉洁,此次又在平叛中立下大功,朕决定不再追究他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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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心中暗叹,他知道这已经是皇帝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于是他连忙道:“陛下圣明。”

  皇帝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然后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传崔鹏进来。”

  沈默躬身退出,在殿外见到等候的崔鹏。三日不见,崔鹏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好,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腰杆笔直如松。

  皇上知道了。沈默低声道,但他说...当你是崔家子。

  崔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恢复平静:多谢。他整了整衣冠,迈步入殿。

  沈默在宫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心中犹如乱麻一般。皇帝的态度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他究竟是被冯保诬陷,还是真的参与了那场宫变,却又想掩盖事实呢?而冯保临死前说李玉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这玉玺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默的心情愈发沉重。一个时辰后,崔鹏终于从宫中走了出来。他的步伐显得有些沉重,脸上的表情也比进去时更加疲惫不堪,但那双眼睛里却多了几分释然。

  沈默连忙迎上前去,急切地问道:“谈得如何?”

  崔鹏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沈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默心领神会,两人默契地一同朝着崔鹏的别院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进入别院后,沈默跟着崔鹏径直走进书房。崔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上告诉我当年的一些事。他盯着空酒杯,他说那晚他确实带兵入宫,但是为了平叛,而非弑君。先帝确实被毒杀,但凶手是当时的侍卫统领张铎——张举人的父亲。

  沈默皱眉:这说不通。张铎若弑君,为何后来又为保护先帝而死?

  这正是疑点。崔鹏苦笑,皇上说张铎是被冯保利用,毒杀先帝后才知受骗,于是拼死反抗,最终被杀。而冯保则趁乱将我推入枯井,企图灭口。

  你相信吗?

  崔鹏沉默良久:不全信。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冯保确实是那晚的关键人物。他利用李玉的复仇心理,策划了十二时辰计划,既为复仇,也为找到传国玉玺。

  玉玺...沈默想起一个重要问题,冯保说李玉知道下落,但李玉临死前没说完...

  皇上说玉玺早已毁于宫变。崔鹏摇头,但我怀疑他知道更多,只是不愿说。

  两人相对无言。太多谜团没有答案,而唯一知情者都已死去。这种不完美的结局让人憋闷,却又无可奈何。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沈默打破沉默。

  崔鹏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体在杯壁上缓缓流淌,仿佛他心中正在思考的事情一样,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他凝视着杯中的酒,缓缓说道:“继续当我的大理寺少卿,查案断狱,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说完,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沈默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沈默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思绪还沉浸在与崔鹏共事的这段时间里。尽管这段日子充满了危机和挑战,但与在刑部按部就班的工作相比,却有着更多的意义和价值。

  在共同破解那些看似不可能的谜题时,他们彼此互补,发挥出各自的优势。崔鹏的机智和果断,沈默的细心和耐心,让他们成为了一个默契十足的搭档。

  沈默终于开口了,他的语速很慢,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我在想……京城如此之大,奇案悬案肯定不会少。也许……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小队,专门负责调查这类案件。”

  崔鹏的眼睛突然一亮,他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悬案清道夫’?”他用了一个沈默喜欢的务实称呼,而不是那些风雅的名号。

  沈默微微一笑,嘴角微微上扬,“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真相值得我们去追寻,哪怕这个过程会异常艰难。”

  崔鹏举起酒杯:敬真相。

  沈默以茶代酒,与他轻轻相碰。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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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京城西郊一处新修缮的宅院前,鞭炮齐鸣。匾额上悬案清道夫五个大字龙飞凤舞,据说是皇上御笔亲题。

  沈默站在院中,看着工匠们进进出出。皇帝出乎意料地支持他们的计划,不仅赐了宅院,还特准他们直接查阅各部档案。当然,沈默心知肚明,这份背后是皇帝希望将他们的活动置于可控范围内。

  沈主事!看看这个!崔鹏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一如既往地活力十足,仿佛三个月的休养已经让他完全恢复了元气。

  沈默走进书房,只见崔鹏站在一堆卷宗中间,手里挥舞着一封信。

  刚送来的案子。皇宫西北角的一间密室发现无名尸体,死者身份不明,死亡时间约在冯保叛乱那晚。

  沈默接过信细看:尸体已高度腐烂,但怀中藏有一份残缺文书,上有十二时辰字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绝非巧合。

  看来我们的第一案来了。崔鹏笑着戴上他那顶标志性的纱帽,沈主事,请?

  沈默整了整衣襟,拿起验尸工具包:

  院门外,阳光正好。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却步伐一致,向着新的谜题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