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听见了玉镯里的哭声-《惊华传奇》

  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济世庐的青瓦。

  苏锦言倚在雕花窗旁,《青囊残卷》在膝头摊开,墨迹未干的纸页泛着新黄——自昨夜“九灯祭”后,残卷竟自行补全了七成。

  她指尖拂过“双脉逆行”四字,耳后那道淡红血痕忽然如蚁群啃噬,袖中碎玉镯猛地一震,嗡鸣震得腕骨发麻。

  “师父,您又在熬神了。”小竹端着药盏推门进来,竹帘“唰”地一响。

  药香混着湿冷的雾气涌进来,苏锦言却充耳不闻——她闭着眼睛,那些缠绕多日的杂音突然清晰起来。

  是女子们的低泣,像被揉皱的丝绢层层叠叠,“七子承光......魂归烬土......”

  “师父?”小竹的声音发颤。

  苏锦言睁眼时,正撞进小竹惊恐的瞳孔里。

  那丫头端药的手在抖,参汤泼在青砖上,晕开深褐的痕迹:“您、您身后......”

  她猛地转头。

  铜镜里,自己的影子肩侧浮着团虚影。

  那影子裹着月白宫装,广袖垂落处绣着并蒂莲,发间金步摇在镜中明明灭灭——是母亲!

  苏锦言指尖掐进掌心,血印符的灼痛让她确定不是幻觉。

  镜中虚影抬了抬手,嘴型分明在说“小心”。

  “哗啦!”药盏摔在地上,小竹蹲下去捡碎片,发顶的绒花乱颤:“方才那影子......像极了夫人画像里的模样!”

  苏锦言攥紧碎玉镯,碎片硌得掌心生疼。

  前世母亲咽气前攥着这玉镯说“血脉里的火”,此刻那火正顺着指尖往心口钻。

  她对着铜镜抬手,虚影也抬手,指腹轻轻碰在镜面上——镜中映出母亲眼角的泪痣,和她左耳垂的红痣位置分毫不差。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惊碎了镜中虚影。

  小竹抹了把脸去开门,门一推,冷雨裹着个人撞进来。

  沈云昭发梢滴着水,月白襦裙沾了泥点,腰间的琥珀佩饰撞得叮当响:“锦言,出事了!”

  苏锦言抽了帕子递过去:“先擦把脸。”

  “擦什么脸!”沈云昭攥着帕子的手在抖,“皇上彻查先帝死因,御医在颅骨夹层发现‘蚀心露’!”她压低声音,“那毒要长期熏香渗透才能成型,源头......是皇后的安神香炉。”

  苏锦言瞳孔微缩。

  前世先帝暴毙时,她还在深宅里被嫡姐算计,哪里知道这等秘辛?

  “更邪门的是太子。”沈云昭咽了口唾沫,“我安插在东宫的人说,他夜里常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不是我’,写经时笔锋抖得像抽风,可白日里又端方得很。”她突然抓住苏锦言手腕,“皇上连下三道急诏,召你明日入宫诊脉——我总觉得这是个局!”

  窗外炸响惊雷,苏锦言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笑了:“若真是诊脉,何须急成这样?”她抽回手,指尖敲了敲《青囊》上“天藏”二字,“他们要的不是医术,是我的命灯。”

  沈云昭一怔:“命灯?”

  “《青囊》承术者以命为灯,照见因果。”苏锦言摸着耳后血痕,“我掌心血印,正是引魂灯芯。

  若太子被邪祟缠上......“她没说完,沈云昭已倒吸冷气。

  雨一直下到三更。

  小竹裹着毯子在偏厅打盹,苏锦言在主屋翻药柜时,窗棂“咔”地轻响。

  她反手摸出银针,却见哑婆婆蜷在窗台上,像只淋湿的老鸦。

  “婆婆?”苏锦言放软声音。

  哑婆婆是母亲的师姐,当年为护《青囊》被追杀至失声,她不可能害自己。

  哑婆婆跳下来,袖口沾着墙灰。

  她摸出炭笔,在墙上疾书:“你断了与萧家的契,却成了容器。”字迹歪歪扭扭,“《青囊》誓约不死,前代承术者残魂都在你身上。”她突然抓住苏锦言手腕,指甲掐进肉里,“看!”

  耳后血痕不知何时蔓延到颈侧,像条红蛇。

  哑婆婆又写:“这是识痕,标记你是第七代主承者。

  稍有松懈,残魂便会反噬入梦,夺你神智!“

  “轰!”

  雷光劈开夜幕,墙上炭字突然扭曲。

  苏锦言盯着那行蠕动的古篆,血液瞬间凝固——分明是“血钥未归,天藏不开”。

  哑婆婆突然剧烈咳嗽,指节叩了叩她心口的碎玉镯,又指向窗外。

  苏锦言顺着看过去,雨幕里老槐树枝桠交错,像只张牙舞爪的手。

  等她再回头,哑婆婆已没了踪影,只留墙上扭曲的血字,和地上几枚带泥的青竹枝。

  次日卯时,苏锦言坐在马车上,小竹抱着个瓷枕缩在角落:“师父,这是杜仲先生昨夜用的枕头,您说要查......”

  “嗯。”苏锦言接过瓷枕,对着晨阳眯起眼。

  内壁残留的汗渍泛着淡青,她取出银针蘸了少许,投入试药皿。

  清水里泛起淡金涟漪,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果然。”她将碎玉镯贴在心口,默念药王庙碑文咒语,掌心血印微热,脑海里那些女子的泣声竟弱了几分。

  原来“传承链”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斩断——就像哑婆婆说的,她成了容器,成了所有执念的宿主。

  “师父,到宫门口了。”小竹掀开车帘。

  苏锦言整理好医箱,袖中碎玉镯又开始震动。

  她望着朱红宫墙,忽然想起昨夜药王庙的梦——月光洒在青石碑上,《誓约》全文浮现血光,七道身影跪在祭坛前。

  六具尸骨燃成灰烬,最后一人抬头时,额心的赤红符印与她掌心的血印重叠,分明是她自己。

  “来了......第七人真的回来了。”

  老孙头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响起。

  她转头看向车外,巷口老槐树下,那个守碑的老头正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映着晨雾。

  东宫殿内檀香浓烈。

  太子端坐在案前抄经,狼毫在宣纸上落下,字迹工整得像模子拓的。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却始终不抬眼看人。

  香炉里的青烟盘旋着升上梁顶,在藻井花纹间绕成诡异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