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手足牵怀-《海棠微雨:庶女的良姻序章》

  仅仅一个多月就传来了京城光复,永王退位被擒的好消息。

  老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山河重归一统,再无兵戎相见。只有结束了战乱,日子才能重新回到安稳的轨道上,至于是谁做皇帝,对他们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别再折腾,少收些税赋,让老百姓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襄王得胜,支持他的追随者们终于“拨云见日,苦尽甘来”。在过去的动荡不安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他们深知,一旦败落,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家中父母妻儿的安危,时刻揪着他们的心。每一场惊心动魄的谋划,每一次险象环生的战斗,都让他们的神经绷到了极点。这其中不乏牵连族人、被抄家灭族、妻离子散之人。终于熬过了黑暗中的前行,如今局势已定,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襄王发了讨逆檄文,称永王为逆贼,细数他多桩罪名:暗结党羽,擅自控制内宫,隔绝内外消息,以卑鄙手段排除异己。在无先帝旨意、无群臣公议之情形下,悍然自封皇帝,践祚登基。此等行径,实乃对祖宗社稷之大不敬,对天下律法之公然践踏。

  逆贼窃居皇位之后,倒行逆施,劣迹昭彰,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百姓为苛捐杂税所累,田园荒芜,饿殍遍野;任人唯亲,朝堂之上尽是阿谀奉承之徒,国家政务混乱不堪;沉迷酒色,挥霍无度,全然不顾民生疾苦、社稷安危。

  本王身为皇室宗亲,目睹逆贼恶行,痛心疾首,义愤填膺。为匡扶社稷,拯救万民于水火......

  檄文很长,梁蘅坐在椅子上照着念,王氏、奶娘几个围在边上听。大家都知道这篇檄文不仅仅是对永王的声讨,它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前奏,是襄王为自己接下来登基称帝所奏响的序曲。在讨伐胜利的基础上,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树立自己的权威。通过揭露永王的罪行,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正义性和合法性,让百姓相信他登上帝位是顺应天意、民心所向。

  小丫鬟们不懂得这么多,只晓得她们将军府如今是雨过天晴,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了。竹心和琉璃、红儿几个凑在一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咱们二爷要做大官了吗?是不是比从前在京城的时候还要厉害?”红儿嗓门最亮,一脸的兴奋。

  奶娘笑得合不拢嘴,早忘了在逃亡路上对李长晟的百般埋怨:“那是自然,咱们大爷、二爷都是有功劳的呢!”

  王氏自然也很高兴,一切平定,将军府只会更加兴旺。还有她惦记的孩子们,总算能接回身边了。

  “弟妹,沅儿和苒儿他们几个孩子是咱们派人去接,还是写信到瓦桥关问问公爹的意思?”王氏和梁蘅商量着。

  梁蘅也想念几个孩子:“派人亲自送信过去吧,若是父亲要让孩子们回来,正好一并护送。”

  王氏点头称是:“如此正好,我明天就让林管家派人去。”

  一屋子的人都很高兴,梁蘅却笑得勉强。永王都已束手就擒,那身为后宫妃子的梁钰会如何呢?父亲呢?还有梁家的一家子又该怎么办呢?

  父亲和李晏和当初拥立永王,本质就是一场妄图走捷径的政治豪赌——把全家的前途命运当筹码,押在了永王身上,无非是想赌一把,博个高官厚禄、一世荣华。可这场闹剧仅仅维持了两年不到,永王便兵败被擒。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他们参与其中,落得被清算的下场,实属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家中无辜的祖母、弟弟妹妹们。

  回望当初她和王氏不就是如今梁家人的处境吗?在逃亡颠沛的路上,婆母为护她们死于非命,她带着险哥儿吃尽苦头,如今终于平安,本该松一口气,可娘家的境遇又让她寝食难安。

  李长晟此时肯定在京城,也没让福生传个信儿回来。梁蘅犹豫着是否该写封信给他。

  奶娘是最了解梁蘅的,只是坐在她的旁边就感受到了她的忧虑。

  等到晚上就寝时,奶娘打发红儿出去,挨到床边对梁蘅说道:“少夫人莫急,万一主君当真有性命之忧,二爷应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岳丈。”

  梁蘅躺在床上盯着帐顶,无奈道:“我哪里是担忧父亲,我是放心不下瑾哥儿和砚哥儿他们,还有祖母,她老人家岁数也大了,只怕受不得折腾。”

  没有人比她更懂仓惶逃亡的滋味。在密林里狂奔的恐惧、抱着孩子躲在船舱里的惶惑,饿到发慌、冻到发抖是常事。她是拼了半条命才熬到平安,可祖母早已年迈,弟弟妹妹们还那般稚嫩,都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她太明白,乱世中能活下来有多不易,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梁蘅曾经或许还有几分天真和怯弱,经历这场波折,看问题不再浮于表面,遇事也不再手足无措,多了份处变不惊的沉稳。

  父亲若是被清算,那也是投机逐利的下场。可祖母和弟妹要重蹈她当年的覆辙,实不忍心,无论如何她还是想为他们求得一线生机。

  奶娘听她言语中对祖母和弟妹多有牵挂,却唯独对父亲态度漠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旁人,心中便有了数。

  梁蘅对父亲是有怨怼的。生母的离世,父亲难辞其咎。虽然她更多地怀疑过祖母和嫡母,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的不作为,他的权衡利弊,才让生母凄惨离世。这份怨恨,甚至超越了对具体凶手的追责,变成了对父亲永远无法释怀的失望和指责。

  可是礼教纲常如泰山,容不得子女对长辈有半分不敬。况且此事本就是讳莫如深的丑闻,无论真相如何,于谁都没有好处,一旦传出去,外人不会深究谁是真正的加害者,只会唾骂梁家家宅不宁、阴私缠身。父亲当然会受到谴责,可她也会被扣上一个“非议长辈,张扬家丑”的罪名,还有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都会受到影响,这是牵扯所有人的禁忌,一旦破了,便是玉石俱焚的结局。

  奶娘轻声劝道:“不如明日就找人给二爷送封信去?”

  梁蘅“嗯”了一声,悄然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