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红叶(2)-《看,我豢养的前世仇家多可爱》

  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从不在明面上交往?太子心里明镜一样,大约是只待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给他发出致命一击。

  书房内烛火跳跃,将太子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

  果然如此。

  韦沉璧的推断,柳绯绯那混乱“梦境”里透露的碎片,与杜翀查实的铁证,严丝合缝地拼凑出了荣王精心编织的罗网。

  难怪荣王敢兵变,网罗了这么多人,就是他想罢手,这些人也是不愿意的!

  不知皇父可知道,他亲自选出来的用以制衡东宫的荣王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荣王谋反,自己又是如何应对的?是成王还是败寇!

  太子静默片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如今来看,他已经处于下风了,好在敌在暗,敌以为他在明,实际上他已窥探到敌之后手。

  太子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了两下,那是他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很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决断,“既然他们喜欢躲在暗处,那便让他们……永远躲下去。”

  他抬眼看向杜翀,目光沉静如水,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势:“继续盯死,不动声色。他们每一个人的弱点、把柄,事无巨细,都给孤挖出来。另外,暗中排查漕运、京城防卫、以及……宫中禁卫,看看还有没有这些‘暗桩’的影子。记住,宁可慢,不可错,绝不能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杜翀心领神会,肃然领命。

  杜翀退下后,书房内重归寂静。

  太子独自坐于灯下,目光落在那跳跃的烛火上,幽深难测。

  棋盘已经清晰,对手的暗子也已浮现。

  现在,该他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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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家

  宫中来的内侍被引至花厅,将一套用锦缎妥帖包好的书册奉上,笑容可掬:“公主殿下吩咐了,这《松鹤笔谈》孤本难寻,特借与韦三娘子赏阅,娘子不必着急归还。”

  韦沉璧已经换了身着家常的月白绫衫子,裙角绣着疏落的几竿翠竹,显得清雅又沉静。

  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微微屈膝:“臣女谢公主殿下厚爱,劳烦中贵人走这一趟。”声音温软,礼数周全。

  她示意身旁的坠儿接过书,青黛适时递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作为赏赐,言辞恳切:“一点茶资,请中贵人莫要推辞。”

  内侍掂量着手中分量,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又说了几句公主如何喜欢三娘子的客气话,方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青黛亲自将人送出二门。

  待厅中无人,韦沉璧捧着那套《松鹤笔谈》,步履从容地回到自己院子。她并未立刻翻阅,而是先将书轻轻放在临窗的书案上,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孤本的意义在于唯一,她既然有幸借到,自然要留一份手抄稿!

  窗外日影西斜,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棂,在书册的蓝色封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净了手,焚香静气,这才在案前坐下,准备此书抄录一份。

  这套书共有上中下三卷。她素来心思缜密,并未直接从头翻起,而是先大致检视三卷书的品相。当她拿起中卷,随手翻开时,动作却微微一顿。

  一片红叶,赫然夹在书页之间。

  这不是明懿公主会用的物件!

  韦沉璧的目光凝在那枚红叶上,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叶面。

  随即,她唇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呵……”

  鱼,到底还是咬钩了。

  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其实,从第一次在清宁殿“偶遇”太子开始,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劲。那位储君殿下出现在皇后宫中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她每次在清宁殿时,太子都来找皇后请安!

  一次是偶然,两次三次,便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最近这次入宫,她自麟趾门下车,一路走来,那种似有若无、被人从远处凝视的感觉,绝非她的错觉。

  而后,太子便“恰好”来到了清宁殿给皇后娘娘请安。

  如今,这片意义暧昧的红叶,出现在公主“借”给她的孤本之中,其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天下谁人不知《松鹤笔谈》是太子爱物!连公主轻易都不借不出来。

  太子这是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是在……试探她?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片红叶拈起,对着光细细赏玩。

  红光在她清澈的瞳仁里跳跃,映出一种与她平日温婉形象截然不同的神采,那是洞察先机的锐利,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更是一种对某种渴望之物势在必得的冷静。

  权力啊……

  这些年,她冷眼看着柳绯绯仗着家世宠爱,肆意妄为,闯下无数祸事,最后却总能被轻飘飘地揭过。而多少无依无靠的百姓,却只能含冤莫白,家破人亡。

  这世道,所谓的规矩礼法,很多时候不过是强者为弱者设立的枷锁,真正的依仗,始终是握在手中的力量。

  她韦沉璧,不愿再做那个只能凭借聪明才智在规则内小心翼翼周旋的人了。

  她想要更多。

  想要那种能够制定规则、掌控他人命运,而非被命运掌控的力量。

  太子递过来的,不仅仅是一片红叶,更是一根通往权力核心的天梯。她抓住了这根线,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波谲云诡的朝堂棋局。

  “青黛。”她轻声唤道。

  “小姐有何吩咐?”青黛送客回来,正巧进门。

  韦沉璧神色已恢复如常,将叶子不动声色地收入书中,语气平淡无波:“研墨吧,抄书。”

  “是。”青黛不疑有他,熟练地准备起来。

  韦沉璧铺开宣纸,镇纸压平。脑海中却已飞速运转开来。太子此举是何深意?仅仅是欣赏她的才智,还是另有所图?

  下一步,她又该如何落子,才能在这盘刚刚开始的棋局中,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

  她提起笔,蘸饱了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字迹一如既往的端庄秀雅。

  但她的心,却已如那枚藏在袖中的金叶,在暗处,闪烁着灼热而清醒的光芒。

  她有些醉了。

  醉于这权力博弈刚刚拉开序幕的,危险而迷人的馥郁。